20

季礼深抓了抓他的头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有个大哥酒品差到无语，喝酒前他是北京的，喝醉了北京是他的，一直侃到凌晨五点半。

他正常是晚上九点上到凌晨四点的班，那会儿已经到了犯困的时间。

但这位出手实在阔绰，只要听他捧着夸两句，也不管牛头不对马嘴的，给小费像扔废纸，季礼深愣是忍着困意又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

英乐嘉下午三点放学，他本来就睡过头了，一睁眼三点半，等了会儿还没见英乐嘉回来，这才有点担心。

这会儿神经刚刚放松下来，能注意到英乐嘉情绪不对已经算不容易了。

他本来打算抛出个问题让英乐嘉答，感觉这么大点儿小孩应该没什么烦心事，敷衍地安慰两句也就行了。

可英乐嘉半天也不出声，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连小狗都从毛巾里爬出来抖了抖耳朵。

季礼深轻叹了一口气，这小孩也太闷了，什么话也不说，比他小时候还闷。

“这样吧，你不想说就撒手，我问你答怎么样？”季礼深顿了顿，见英乐嘉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好吧，那你要抱着就抱着，咱进去说好不好？大敞着门给人表演呢，说不定还让甜甜听见了笑话。”

一听到甜甜，英乐嘉不知怎么就动了动，很乖地点了点头。

“狗是哪儿来的，真是甜甜捡的？”季礼深看了眼门口脏兮兮的狗，忍不住皱了皱眉，掩饰不住嫌弃，“不想要就还给她。”

他哪儿知道英乐嘉在想什么，小孩一心只以为他哥对小狗稀罕得不行，要是让他知道甜甜送他小狗是为了感谢他上次菜市场英雄救美，一来二去，他的哥哥不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哥哥了吗！

他的脑容量很小，一想起甜甜那句压低了声音的“你哥不是没有女朋友吗”就再也没有余裕可以思考其他东西。

他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哥哥，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季礼深一愣，显然也是压根没想到话题怎么就突然转过去了：“什么东西？”

“哥，你可以不找女朋友吗？如果一定要找……”英乐嘉咬了咬牙，“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季礼深笑出声来，在他屁股上轻轻扇了一小巴掌：“说什么傻话呢，要犯病回屋自己犯去，你……”

“狗是我捡的！不是，不是甜甜捡的。”英乐嘉突然大声打断道，“哥，你最近每天都很累，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一定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小狗陪着你，当你的弟弟，好不好？”

季礼深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憋出一句：“你想养？”

英乐嘉狠狠地点了点头。

季礼深没再说什么。

听英乐嘉刚才这些话，应该是甜甜无意中提到了什么会让英乐嘉缺乏安全感的事情。这小孩儿的心思比他想得要重，有个宠物在家里应该会让他自在点儿。

要养狗这件事要是放在半个月以前，他肯定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把英乐嘉痛骂一顿，问问他知不知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想着养狗。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危机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都不会再出现经济危机了。

“你要养就自己照顾，我可不管。”季礼深说，“现在去给它洗个澡，脏死了……第一次我教你，以后都你自己来，听到没？”

英乐嘉把小狗抱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会儿才抬头望向他：“哥，你给小狗起个名字吧。”

“我可不起，你捡回来的狗，你自己起吧。”

季礼深弄好了一盆温水，才听见英乐嘉发出了深思熟虑后的声音：“弟弟。”

“弟弟？叫弟弟啊？”季礼深笑了笑，“你真会起名。”

英乐嘉认真又小心地把小狗放进了盆里，小声说：“这样我也是哥哥了。”

弟弟洗干净了之后还挺可爱的，浑身上下毛色均匀，背部和脸上两只眼睛周围是黑色的，腹部是白色。

季礼深看了半天觉得眼熟，还挺惊喜的：“这不是边牧吗？你还挺会捡的，边牧很聪明啊。”

英乐嘉并不能听懂，他以为所有小狗都只是小狗，顶多分个公母，不想还分品种贵贱。他只知道看着他哥笑：“哥，那你高兴吗？”

“我高兴啊，你要能天天按时遛它我就更高兴了。”季礼深笑笑，用还沾着水珠的手摸了摸英乐嘉的后脑勺，“怎么，想要奖励？”

英乐嘉眼睛一下亮了：“真的有吗？”

“嗯，奖励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季礼深捏着弟弟的后颈，提起来看了看，“是个小母狗啊，母狗叫弟弟……行吧。”

“哥陪我一起去吗？”英乐嘉并不在意能去哪儿玩，他只想跟哥哥在一块待着。

“当然陪，你自己怎么去。”季礼深放下弟弟，捏了捏英乐嘉的脸说，“但你要长大，长大以后就不能总让我陪着了。”

英乐嘉一边嘴上“嗯嗯”地点头，一边在心里悄悄说我才不要长大。

北城的八月正是最热的季节，幼儿园老师都热得罢工不干了。

这是英乐嘉独自待在家的第四天。

眼看着八月过去一大半了，季礼深也没有一丁点儿要带他出去玩的意思。

英乐嘉知道他哥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大人，他那点儿脑容量放他哥跟前儿根本不够看的。那他是怎么知道季礼深没想带他出去玩呢？看作息就知道了。

他现在每天生活的盼头就是等季礼深，等他哥睡醒、等他哥上班、等他哥下班。

没办法，季礼深上的是夜班，他晚上躺下的时候他哥刚出门，早上睡醒了他哥刚准备睡。他现在三餐都有点儿不规律，也就晚饭能跟哥哥一起吃。

而且就算等到了，季礼深平时在家的时间也是在看书，似乎是要预习高中的课程。

他看不懂他哥的书，那上面很多字他都还不认识，只能拿着本拼音书陪着季礼深一起学习。

就在他几乎已经确信季礼深当时是随口一说，其实根本不打算带他去哪儿玩的时候，季礼深突然开始调整作息了。

那天季礼深刚吃完晚饭就把碗一扔，让英乐嘉去刷碗，说自己要睡了。

英乐嘉问他：“哥你今天不看书了吗？”

“今天不看了，我睡几个小时，明天上午带你出去一趟。”季礼深擦了擦嘴，“你也早点睡，明天别赖床，我下班回来洗个澡就走。”

英乐嘉知道他为什么要洗澡。

他哥是不抽烟的，但有一次他被噩梦吓醒刚好赶上季礼深下班，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郁的烟味儿让他捏住了鼻子。

他哥应该跟他一样讨厌烟味儿。

本来季礼深不提这事，他也没有多期待。对他来说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干什么都是一样的。

但季礼深突然这么一提，他开始觉得兴奋起来。

心智再怎么成熟也是小孩儿心性，那天晚上英乐嘉也不知是喝多了水还是怎么，起来三四趟，每次都要看看枕边的手表，然后叹一口气想：怎么还不天亮呀。

季礼深第二天早上回得很早，特意少接了一个客人。

他跟乔姐请假，编好的理由还没说出来就见她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走吧走吧。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以为乔姐照顾他，恭恭敬敬地道了声谢，结果乔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说：“谢我干嘛？你请假吃亏的是你自己，少赚一天钱的又不是我。”

季礼深没话可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他也没把这话放心上，在这儿赚钱就是他谋生的手段，少赚一点儿没多大影响。

而且这次……英乐嘉上小学的事情，他一直都挺上心的。

他想让英乐嘉上个好点儿的小学，择校费他交得起，能找到个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都合适的学校却不容易。

好不容易看好一所，就是离家稍微有点远，他打算给英乐嘉买辆自行车，这样上下学也方便些。

不过第一年他还是想尽量抽时间去接他，离家那么远，又是一年级新生蛋子，难保不会被小混混放学堵着收保护费。

季礼深想着想着兀自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给英乐嘉规划得简直完美。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英乐嘉可并不这么觉得。

他一早上领着高高兴兴的小孩儿去学校，教他懂事又礼貌地跟见到的几个老师问了好，最后来到教学楼门口，季礼深松开了他的手。

英乐嘉的手下意识地往上抬了抬，意识到自己被哥哥松开了之后很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眼神突然让季礼深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愧疚来。

愧疚完了他又自己觉得奇怪，心说我愧疚什么？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啊。

英乐嘉停在半空中的小手被老师牵起来，听到老师说带他去做个入学考试。

他惊恐又迷茫地被大人牵着走了，却一直回头看着季礼深，半张着嘴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他哥微笑地对他挥挥手，说等哥下午来接你。

一样的上午阳光，一样的陌生建筑物门口，一样的那句“哥哥很快就回来”。

英乐嘉无措地抬起另一只手，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夏日的暖阳暖不进骨子里，他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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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