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天已经黑了一半，裕明一中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一群高中生在打篮球。拍球声、说话声、惊呼声被空间稀释了，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砰”篮球穿过兜网重重地坠在地上。

“yes!韩翎好球！”进球的一方欢呼。

其中一个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喘着粗气道:“六点半了，我妈都该做好饭了，回去吧。”

“走了走了。”众人拿走地上的水杯，成群结队地回教室收拾书包。

韩翎拿起桌上的水杯，扭开杯盖，猛灌了一大口，由于喝的太急，一些水珠溢出瓶口从下巴流到脖子里，他伸手摸了一把，打球出了一脖子汗！

“韩翎收拾好了没，一起走吧？”一个同学道。

“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上个厕所。”韩翎摆了摆手。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今天是周五，基本上人已经走光了，周围特别的安静。

韩翎像往常一样走进楼层最右侧的厕所，一进门直奔小便池，余光角落里好像有几个人，他没在意继续上厕所。

“啪”一个沉闷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一个凶恶的男声，“老实点！贱表子，你不会还想谁会来救你吧？”

韩翎一激灵，小兄弟差点对不准小便池，他微微侧脸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窗户边上站着好几个人，地上还坐着一个穿着秋季校服的人，准确的说，不是坐着，而是被人扯着头发，半跪在地上，那人眼睛紧紧闭着，神情看着很痛苦。

那几个人中，只有地上跪着的，还有抓着他头发的那个大胖子穿着一中的校服，其他几个穿着倒像是附近一个中专的学生。

“你看什么看！想管闲事？不想挨揍就赶紧滚蛋！”那个大胖子横道。

“还看！等我们削你呢？”另外一个人道。

跪在地上的那人睁开了眼睛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视线收了回去，灯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种无机质的惨白。

韩翎没有说话，他提起裤子就出去了。

“冲哥，要不还是算了吧，太恶心了，我下不去手，我的几把也硬不起来。”其中一人道。

“对啊，上一个带把的太恶心了。”

“而且万一他报警怎么办？我们还得吃牢饭，为了一个男的不至于啊。”

“他妈就是个婊子，他也是个婊子，大不了待会儿玩完给他点钱，男的搞男的又不算□□，警察不会理的。”陈冲自我安慰道。

陈冲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黄片，后来发现比起男女动作片，他更喜欢看男男，他认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男生。

初中的时候，他就看上了林虞，但是林虞不同意当他男朋友，他找了好几个鸭子但是还是觉得比不上林虞。没玩上的就是最好的。

中考后林虞考上了一中，但他的成绩很差，最后是爸妈花了一大笔钱给他买了一个寄读生的位子才把他塞进一中的。

这次他许诺给朋友们一笔钱，让他们一起帮忙把林虞给办了，没想到这群废物竟然临阵脱逃。

“你们不想上就出去看着，别让人进来。”陈冲一只手猛拽林虞的头发，另一只手迫不及待地扯下拉链。

林虞闻到一阵臭不可闻的腥臊，胃里猛地一阵抽搐，张口呕吐，眼睛呛得通红，却只吐出来一点酸水，他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好想死啊。

为什么不现在死掉！

自己这种烂人早就应该死了。活着好累。

“放开他！”刚刚出去的韩翎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把沾屎的拖把。

那几个中专生不屑嗤笑，“一中的书呆子还想跟我们动手，信不信我们把你的屎都打出来。”

“我已经告老师了，老师去叫保安了，你们有种就继续待着！”韩翎道，“看待会儿谁把谁的屎打出来。”

几个中专生有些动摇了。

“他骗人的，这个时间点老师都已经走了，他去哪告老师去？”陈冲色厉内荏道。

韩翎抬手晃了晃手上的儿童电话手表，“我打电话问的呀，不信拉倒。我数十个数，要是不赶紧走，我手上的拖把就不客气了。”

“冲哥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老师来了，想走都走不了了。”一个中专生扯了扯陈冲。

陈冲恶狠狠地瞪着韩翎，两人对视十几秒，陈冲移开视线，猛地推开林虞，似乎又有些不甘心，他抬脚猛地踹在林虞身上。

林虞瘦削的身子“砰”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骨头撞击地面，令人牙酸的声音，立时那瘦弱的身子瘫软伏在了地上。

“贱货，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不会再放过……”陈冲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沾屎的拖把兜面而来，一下戳进他嘴里。

“你这张嘴太脏了，我好好替你洗洗。”说着，韩翎又朝那张丑脸猛墩了几下。

“我cnm！我cnm啊！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叫陈冲！你们赶紧帮忙啊！把他摁住！”陈冲“呸呸呸”往外吐脏水，丑陋的五官扭在了一起，变得更加狰狞了。

那几个中专生回过神来，张牙舞爪地想要冲过来，韩翎舞着手中的拖把如战神附体，他们跳来跳去就是无法近身，倒是韩翎瞅准机会就给他们当头一棒，他们几个人赤手空拳根本不是对手，个个被打得龇牙咧嘴，还被甩了满头满脸的粪水。

他们顶不住了，甩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要往外面跑。

韩翎追上去道：“我已经拍下了你们的照片，你们要是再欺负人，我就交到校长那里去，或者在公告栏贴照片！”

等人跑干净，韩翎扔下拖把，快步走向躺在地上的人，“你没事吧？”

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半点回应，韩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没反应，他赶紧把人翻转过来半抱在怀里。

汩汩的红色血液瞬间从林虞的额头上流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林虞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像电视上那种死人特有的白，都有点泛青了。

“喂喂喂！你别死啊！”韩翎吓得都快哆嗦了！他抬手在林虞上嘴皮中间猛按，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瞎猫装上死耗子，林虞还真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张脸，很关切的神情，生机勃勃的，很干净的一张脸，天使吗？

“医生他怎么还没有醒啊？”男生的声音压得很低。

“等打完这瓶葡萄糖就差不多醒了。”

“他真的没有脑震荡吗？磕的那一声可响了，还流了那么多血。”

“没有，他没有脑震荡，就是血糖太低了，换句话说就是饿晕的，他是在减肥吗？太糟践身体了，这么长时间不吃饭会把胃饿坏的，他现在就有胃病，以后还不注意饮食，以后会更严重的，你是他的朋友吗？”

“恩。”

“那你劝劝他让他不要极端减肥。”

“……”

林虞睁开眼睛，眼前一个校服男生和一个白大褂正说着话，手上有微微的痛意和凉意，他无意识伸手摸。

“你醒了！先别动，你在打针呢，别脱针了。”校服男生捏住林虞的手腕，手劲很轻。

“医生他醒了！”

那张脸，天使？林虞有些惊讶。

林虞环视了一周，看样子自己这是在医院，他没钱付医药费怎么办？林虞焦灼起来。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痛？”韩翎把林虞的手放回被面上。

林虞挣扎着坐起，韩翎伸手要扶，林虞往后面一缩。

医生走了过来，他问了林虞一些情况，林虞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含糊不清，韩翎跟在背后补充。

最后医生道：“没有什么问题了，等会儿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要按时吃饭，不然你的胃病会变得更严重的，还有你头上的伤每隔两天要过来换一次药。”

说话间这瓶葡萄糖也要打完了。医生麻利把针拔了，转身出去了。直到离开，医生也没有说医药费的事情。

这也不怪林虞，他这辈子就没去过正规医院，他不知道医院都是先交费的。

林虞起身要穿鞋，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换了，此时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球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他有些惊慌，他四处张望着想要找衣服。

韩翎赶忙道：“你的衣服湿了，我就把球服给你换上了。你的衣服在我书包里。”

韩翎把衣服拿出来还给林虞，其实他有些奇怪，这么大热的天气，他为什么要穿那么热的长袖外套。

“那我洗好了再还给你。”林虞垂着头，声音很低。他有些庆幸他这几个礼拜没有回家，不然胳膊上到处青青紫紫还有香烟烫的伤口，一定会把他吓坏的。

医院大门口，韩翎不确定道：“真的不用我送你吗？”

“不用我家里很近的，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行。”林虞坚持道。

“那你等我一下。”韩翎跑着去了不远处的便利店，不到三分钟就提了一大袋子的东西出来。

“这些东西你带上吃吧。”

林虞退后几步，连忙道：“不用不用，对了，那个医药费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你拿着吧，我怕你路上再饿晕了！”韩翎强硬地把东西塞进林虞手里，“那医药费没多少钱，不用还。”

“我会还的！”林虞突然大声道，“就是时间要久一点。”后半句又变得很小声。

“哦，好。”韩翎愣了一下，“你坐几路车？要我陪你坐公交吗？”

“不用，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林虞道，“对了，那个衣服怎么还你？”

“我是高二（36）班的韩翎，你可以到我班上找我。”韩翎笑道。

“韩翎？”林虞轻轻地念了一遍。

“翎是这个翎。”韩翎大咧咧地抓起林虞的右手，指尖在上面划拉，“就是左边一个令牌的令，右边一个羽毛的羽。”

韩翎神情认真地低头写字，林虞死死盯着他俊秀的生机勃勃的脸，简直要灵魂出窍了。

韩翎写完字，抬头朝林虞笑了一下，松开手，“那我走了，要是再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揍回去。”

韩翎朝林虞挥挥手，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般猛地回头，“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林虞，树林的林，虞姬虞姬奈若何的虞。”

“好，那林虞再见。记得要去换药！”

林虞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韩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

他撒谎了，他家离这很远，但是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连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他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

“咕咕咕咕～”肚子叫起来。

林虞在路边打开塑料袋，里面好多面包还有饭团，他拿起一个饭团慢慢撕开包装袋，先是小小咬一口，而后大口大口往嘴里猛塞，吃完一个马上拆开下一个继续吃，那狼狈的吃相简直是个疯子。

“呕~~”林虞呕吐起来，胃疯狂抽搐似乎在报复虐待他的主人，刚刚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他扶着路边的树，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呕吐物，路过的人纷纷躲避。

要不先不死了，最起码要把韩翎的东西还给他。虽然到时候韩翎可能会因为他碰过而觉得恶心。

林虞下了这么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