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风雨里，怀师自怀明的面上，读到的竟是慌乱。

被他盛怒之下扇了一个巴掌，踉跄着站起来，却不知反抗，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旋即，怀师仿佛听见耳边雨声渐小。

倾盆暴雨仍未停歇，却在经过这一处的天地时，微弱了那么一许。

——是少年妄图用精神力撑起壁障，替他遮挡这一刻的风雨。

怀师竟然想笑，不知是想要笑怀明愚妄的举动，还是笑冲动上头、当真走出宿舍楼的自己。不知此刻如墨的天幕，较之于自己的脸色，那个要更冷上一分。

这漫天的暴雨，霹雳与雷鸣，并不只出现在眼前，也在脑海中沉沉作乱。

冷。

.

宿舍楼内灯光明亮，与风雨大作的室外几乎是两个天地。

怀师推开了门，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他回首，只见得怀明站在门外，单薄的身躯透出些微的迟疑。

像是怕一身的泥水弄脏了洁净的地面。

可这地上，分明已经被怀师一身的冷雨而溅脏。

怀师转过了头：“不想进来就滚。”

灯光下他的眉眼分外漠然，照的那语气也像是结了冰。并存着的是心中隐秘的想法：最好是怀明受不了，现在掉头就走。

浴室灯被打开，怀明被他丢在了身后。

磨砂玻璃模模糊糊，一门之隔，仿佛分开了两个世界。

身上的衣物已经悉数被暴雨浸湿，冰冷且粘|腻。怀师脱掉了身上的衣物，冷水自花洒中兜头浇下，刺得人一个激灵。

那水声与窗外的暴雨声汇聚作了一处，分外嘈杂。

镜子被雾气氤氲满，手指划过，带出湿漉漉的水痕。勉强一点可照人处，映出镜中人带着水汽的眼睛，与洇上了潮|红的面颊。

远胜于平常时。

.

怀师拧开了门，因为骤然变化的光线挪了挪眼睛。

客厅空空荡荡，一望便可见底，从左至右，不见得任何一个人影。就好像从始至终，没有外来者的踏入。

他心中生出了些无来由的恼怒，又见那地面，光洁干净。

没有湿漉漉的水渍，也没有自衣物上溅落的泥沙。

——是被人处理掉了。

他沉静了片刻，伫立灯光下，终于朝着另一处未曾合上的门走去。果不其然，视线尽头，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怀明原本是在灶台前，背着他站立，听闻了动静，转过身来。

幽蓝的火苗在他身后跳动着，隐约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还有一丝源自于食物的香气。

第一次。

从前小厨房规规整整，从没有被使用过，冰冷的器皿看不出一点人气。

此刻竟有几分烟火的光。

照出怀师眉眼间的冷意：“谁准你动这些了。”

怀明嘴唇嚅动一瞬，试图想要解释，可是挣扎的心绪里，他竟找不出什么能出口的词，到最后，惯常的垂下了头：“……少爷，家主让我来照顾您。”

理由合情，却拙劣。

轻而易举的，挑起原本就藏于心中的躁郁与怒气。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怀师说，一双眼睛仿佛蕴着火，又存着冰，“……我让你滚，你怎么就不滚呢！”

那语气里深深的憎恶，张扬着尖刺，足可以将所有人都刺伤。

怀明低垂的弧度都更深了几许，紧紧地捏着汤勺，茫然而无措。

怀师仿佛看见了自己给予的难堪，又仿佛没有。他背过了身，指节试图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然而正是这一瞬，脑海中一阵晕眩。

步伐在突兀之中踉跄，不受控制的坠|落，天旋地转之间，耳边仿佛窜来一声惊呼，被一个怀抱及时地拥住。

他生着怒抬头，正对上的一双眼瞳漆黑清澈，半点不掩饰的焦乱与担忧。

他想要挣开，却被紧紧地箍住……平日里看着清瘦单薄的少年，竟不知从何时有了这么大的手劲儿。

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少爷，您在发烧。”

2021.9.1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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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Act1·刺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