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蹴鞠赛(四)

方塘深深地看了一眼贺应渠,而后拉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令贺应渠无法挣脱。

“你拉我做甚?放开我。”贺应渠顿觉方塘无礼。

方塘不答话,拉着贺应渠就向前走。

贺应渠心中有些后悔,一时口无遮拦,得罪于他,他毁约怎么办!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贺应渠气已经去了五分。贺应渠刚要张嘴,便看到他带她走的方向是柴房。

“嘭”院子门被用力地关上,贺应渠重获自由,立刻跑到房门口,方塘立在院门处,二人隔得很远。

贺应渠见方塘只是将自己拖到院子处,已经猜到他是不想被巡逻的守卫看见,便道:“郎君要说什么?”

方塘还是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贺应渠,二人离得太远,贺应渠望不清方塘眼底的神色。

三月的天,晨露浓浓,立得久了还是会感觉到凉意,贺应渠不由搓了搓手。

院门处的方塘也终于眨了一下眼睛,“若我和你上了山会如何?”

贺应渠微微皱眉,他问这个做什么?

方塘似是并不着急,贺应渠静默一阵,方塘未再讲话,一瞬间贺应渠觉得若是自己不答话,恐怕他便会一直等下去。

“与我去看那处瀑布。”

“若我见了,你便会跳下去吗?”

贺应渠点点头。

方塘轻笑一声,“你怎知我就会随你跳下去?”

“我从未想过让你随我一起跳。”

“那你又为何偏偏执着于让我和你一同上山?”

……

为什么让他陪她?贺应渠心中所想,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

“你若是想死,修书一封留在房里,会有人看到的。”何必还要让他亲眼见她去死。

贺应渠很想反驳方塘,嘴唇翕动,不知要说什么。

方塘见贺应渠迷茫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信我,若是我说那瀑布可以逃生,那么我便会随你一起跳,可若是我说不可,你便会打消那个念头。”

贺应渠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方塘,他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为何他会觉得能猜中她心中所想?贺应渠刚要反驳又听到方塘道:“既然信我,便要一直信我,信我一定会带你离了此处。”院子太大,二人隔得太远,方塘的嗓音轻飘飘地传到贺应渠的耳中。

贺应渠久久未答话,方塘静静地立在原处。

“我只差一步便可见到阿父了……”贺应渠这次没有压低嗓音,明明是少女娇娆的嗓音,听起来确有苍凉之感。“我从上京逃了出来,千辛万苦地回到凉州,也寻到了我贺家军。我知道了阿父没有死,阿父是被冤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凉州刺史,但是陛下却没有降罪于他,而那世人称赞的章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在一旁陷害我阿父。我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但我又怎能无动于衷?”让她乖乖地被关在贺府或是章家的军营中,什么都不能做,这与旁的看客有何区别?

方塘望着贺应渠,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说她的家事,虽然这些他都清楚。

“我想找到阿父,无论前方有刺史还是别的人在拦路,都不能阻挡我找到阿父。”就算要她死,她也要死在为贺家正名的路上,而不是死在暗无天际的牢中。

方塘未说话,贺应渠也不再说话,一直到了锣声响起,二人都未再言一语。

锣声响起,众人回到校场,大家都在为不久后的蹴鞠赛准备着,八支队伍都选好了人,校场上的球架不多,众人便立起几根竹竿,将裤子绑在竹竿上做一个简易的球架。

贺应渠六人先各自颠了一下球,而后又练了两遍传球,最终七人走到球架前,六人两两分组,立在两侧,另一人便做了校正。

贺应渠与岳至及祝佐二人在一边,石勒与另两人一队。众人刚刚站好,一旁的章巡一队却又走了过来,“不介意一起踢罢?”众人当然没有异议。

“不踢球头罢。”祝佐道。

贺应渠摇摇头,他们现下的每一次训练都弥足珍贵,当然要根据场上的规则来。

岳至冷哼一声,“场上当然要踢球头,你当这是你的场子呢?我们可没时间陪你消遣。”

祝佐捏了捏手心,一言不发地站了回去。

校正示意,章巡的队伍先发球,岳至接过球,将球传给贺应渠,祝佐却一个挺身冲了上去,将球踢进了风流眼。

“我说你没带脑子吗?方才已经说过踢球头了,你还抢什么球,你是球头吗你就进球?”岳至呲牙咧嘴,撸起袖子就向着祝佐走去,一旁的石勒连忙拉住他。

“我……”祝佐自小便酷爱蹴鞠,又天赋异禀,无论是在营中还是在别处,都是他做球头,这是他第一次做副球头。

贺应渠在一旁打圆场,“无事,再练便是了。”

由贺应渠这队发球,对方接过了球传给章巡,章巡将球踢了回来,岳至又接到了球,将球传给祝佐,怎料祝佐又一个抬腿,将球踢进了风流眼。

“你是不是找事?”这下石勒没有拦住(也许是他不想拦)岳至,岳至提起祝佐的领子,他昨日便看他不顺眼了。

“我……”这球飞过来,他下的脚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只想将球踢进去。

“你什么你啊,你你你的,你倒是说说你在做什么,阿渠选了你这么个队员真算选了个大爷。”昨日找了一整日的事,今日看来又要搞一整日的事。

“那不是……他又踢不进风流眼,我踢了又如何。”祝佐似是想起一个借口,添了些底气,将岳至放在他领口的手拿了下去,又挺了挺胸,与岳至对望,丝毫不惧的样子。

岳至仿佛被他气笑了,“谁说阿渠踢不进风流眼的?”

祝佐指了指身后的队友,“他们昨日都看见了。”还有一球踢中了他的后脑。

“你也说是昨日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没听过吗?我们阿渠向来厉害,连三日都不用,一日便叫你,”说着又冷冷地扫向其他队员,“们……刮目相看。”

祝佐自是不信,冷哼一声。

岳至指了指远处的校正,“你过来替他,”又对章巡那边的替补说道:“劳烦兄台了。”另一人对他点点头。

岳至将祝佐拉到新的校正身旁,撇了他一眼,似是在说“瞧好吧你。”

校正打了手势,石勒发球,对面的人接过球,传给副球头,副球头又传给章巡,章巡一脚踢进风流眼,岳至接过球,将球传给替祝佐的人,那人将球传给贺应渠,贺应渠一记卷日旋风,对面未能接到。

岳至第一时间捧了场,挑衅地望着祝佐,祝佐楞楞地望着鞠球,贺应渠竟然真的将球踢了进去……祝佐下意识揉了揉眼,明明昨日的她还将球踢到球柱上,怎么今日便能踢中风流眼了?

一整个上午,祝佐都在一旁观望,望着配合默契的一队,他捏紧拳头,不长的指甲在手心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午时,众人结伴去用了午饭。

各队有各自的训练进度,是以都是队员一起前去吃饭,而贺应渠一队内里又分了两个派系,贺应渠便同石勒与岳至一同去吃饭。

“今日,有点奇怪。”

贺应渠不知岳至指的是什么,并未答话,一旁的石勒却问道:“什么奇怪?”

“你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石勒看了一眼岳至,岳至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明白岳至的意思了。

少了两个护法。

贺应渠的思绪自然不在此地,一整个上午,她只有在蹴鞠时不会乱想。

三人用过饭后,刚要出门,岳至就捂起了肚子,“阿渠你们二人等我一下。”

贺应渠见岳至一副苦相,点了点头,石勒挥了挥手。二人也不好立在此地等岳至,便寻了一处树荫,二人坐在石墩下乘凉。

“郎君为何一定要与他赌?”凭谁都能看出,贺应渠必败无疑。胜利的希望掌握在对手身上,只有傻子对手才会放弃罢,可看那祝佐的模样,并不是个傻的。

贺应渠却低头看着脚下的蚂蚁,蚂蚁成群地涌出土堆,贺应渠调皮地用木棍将一半的蚂蚁拨到另一处。“有人赌输,就有人赌赢啊。”

“郎君莫不是以为那等人会有良心?”

贺应渠轻笑出声,“他自是有良心的。”只不过和她无关,贺应渠望着刚才被拨开的蚂蚁成群结伴地回到方才的洞口。

石勒这下不说话了,贺应渠什么都明白,却还是要坚持和祝佐赌,多说无益,他若是再不闭嘴,怕是要患上和岳至一样的毛病。

二人静默。

又看了一会蚂蚁,远处有一个人影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跑来,石勒站起身,刚想走却听到贺应渠在她身后说道:“我们是一队的,无论如何都改不变不了这个事实,我若是不相信我们会赢,怕是再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会赢了。”一个队伍,若是从内部便乱了起来,不用外面打过来便已经输了。

“看开些吧,比赛有输就有赢,而又没有人一直可以赢。”她输得起。

岳至已经跑了过来,贺应渠站起身,三人走了。

很久之后,树梢抖动了一下,片片落叶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毫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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