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五月将近,上海的空气里开始浮起栀子花若有若无的甜香,黏稠稠的,裹着水汽。李寄风结束了期末最后一门考试,走出教学楼时,夕阳正斜斜地照着,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站在台阶上,微微眯起眼,感受着久违的、不带焦虑的松弛感。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邢南煦。他接起来,那边先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然后是带着笑意的、亮晶晶的声音:“李寄风!我拿到暑期实习机会了!就在上海,一家挺有名的都市报!”

李寄风握着手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嗯,”他应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什么时候到?”

“七月初!实习两个月!”邢南煦的声音雀跃得像要飞出听筒,“我可以找房子租在你学校附近,这样……”

他絮絮地说着计划,李寄风安静地听着,走下台阶,穿过渐渐喧闹起来的校园。梧桐树新生的叶子已经铺开浓荫,风吹过,沙沙地响。他走到那家常去的文具店门口,顿了顿,推门进去,买了两本厚实的笔记本,一支据说很适合长时间书写的钢笔——是给邢南煦的。

六月底,邢南煦拖着比去时沉了不少的行李箱,再次踏上了南下的高铁。这一次,心情全然不同。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北方平原,心里涨满了期待,还有一丝经过磨砺后生长出的、沉甸甸的东西。

李寄风提前在学校附近的老弄堂里,帮他租了一个亭子间。房间比李寄风的那间稍大些,朝南,有一个小小的、可以看见天空的窗户。他仔细打扫过,窗台擦得光亮,添了一个简易的衣柜,甚至买了一床新的、印着蓝色海浪的夏被。

邢南煦推开那扇漆成墨绿色的木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铺得平整的蓝色被子,和窗台上那盆眼熟的、长势喜人的绿萝——是李寄风从他那边分株移栽过来的。他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转身就抱住了跟在身后、帮他提着行李的李寄风。

这一次的拥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是绝望中的依偎,而是带着确凿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他的脸颊埋在李寄风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熟悉的、干净的皂角香气,混着一点夏日的汗意。

“想死我了。”他闷声说,手臂环得很紧。

李寄风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一步,随即站稳,手抬起来,落在他微微汗湿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热。”他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嫌弃。

邢南煦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不管不顾地凑上去,在他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像偷到腥的猫一样咧开嘴笑。李寄风耳根微红,别开视线,将他的行李箱推进屋里:“收拾一下,带你去吃饭。”

实习的生活忙碌而充实。邢南煦被分在社会新闻组,跟着带教老师跑各种现场,写稿,改稿,常常忙到深夜。李寄风也接了几个暑期集中的研究项目,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如预想中那么多。但比起隔着千山万水的思念,这种在同一座城市里,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的踏实感,已然是天堂。

他们最常去的,是弄堂口那家开到深夜的馄饨摊。夏夜的微风拂过,摊主是个寡言的中年人,锅里的骨头汤总是咕嘟咕嘟地滚着。邢南煦会叽叽喳喳地说着采访中的见闻,哪个受访者如何难缠,哪个前辈给了他关键的指点。李寄风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把他碗里不爱吃的香菜夹到自己碗里,再把鲜肉馄饨拨过去几个。

有时加班太晚,邢南煦就直接回李寄风的亭子间。那间屋子更小,更旧,书堆得到处都是,却有着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他会趴在李寄风窄小的书桌对面,赶第二天要交的稿子,写着写着就睡过去。醒来时,身上总会多一件李寄风的外套,桌角放着一杯温水。

七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午后,骤雨初歇。两人难得都没有安排,挤在李寄风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风扇摇着头,送来湿漉漉的风。片子有些沉闷,邢南煦看着看着,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歪到了李寄风的肩膀上。

李寄风侧过头,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卷曲的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贴在额前,呼吸清浅,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阳光从湿漉漉的窗户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李寄风看了很久,然后极轻地、极慢地低下头,将一个吻,印在他微蹙的眉心上。

邢南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往他怀里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窗外,弄堂里传来小孩子追逐嬉闹的声音,还有谁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沪剧唱段。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和栀子花混合的、复杂而鲜活的气息。

这俗世的、拥挤的、带着烟火气的夏天,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忽然变得无比妥帖和圆满。那些曾经横亘在前的艰难险阻,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背景音里模糊的底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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