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将军夜探
白狐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后院短暂的死寂。他踱步而出，折扇轻摇，月白长衫在暮色中格外醒目，脸上那抹狐狸般的笑容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四名黑衣死士如同铁塔般立在他身后，眼神空洞，杀气却凝若实质，封死了沈琉璃所有可能的退路。前院雅间的混战声隐约传来，更显得此地的处境岌岌可危。
沈琉璃缓缓转身，面对白狐。她体内伤势被这紧绷的气氛牵引，阵阵抽痛，但她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如同结了冰的湖面。短刃已悄然滑入掌心，那壶沉重的“醉仙酿”被她用布带紧紧系在腰间。
“白狐，”她开口，声音因伤势和紧张而略显沙哑，却异常平稳，“阴魂不散，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做这拦路恶犬了。”
“恶犬？”白狐不怒反笑，折扇“唰”地合拢，敲打着掌心，“沈姑娘此言差矣。白某只是不忍见姑娘带着重伤，为那已是一具冰雕的废人奔波劳碌，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不如随我回去，‘青蚨’自有良医为你诊治，说不定……还能给你一场造化。”他话语轻柔，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隐隐有惑心之术运转。
沈琉璃心神微微一荡，但立刻被腰间“同心珏”传来的一丝微弱清凉惊醒。她冷哼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锐利如刀：“收起你那套把戏！要战便战，想让我跟你走，除非我死！”
“冥顽不灵！”白狐脸上笑容一收，眼中厉色闪现，“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白某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拿下！”
四名死士闻令而动！他们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如同四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带着凌厉的劲风，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同时扑向沈琉璃！刀光、掌风、指影，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沈琉璃瞳孔骤缩！这四人单个实力或许不如她全盛时期，但联手合击，配合无间，威力何止倍增！加之她伤势未愈，根本无法硬撼！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她足下猛地一蹬，不退反进，竟是向着四人中实力稍弱、使掌的那人冲去！同时左手一扬，数枚普通的铁蒺藜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向另外三人，不求伤敌，只求阻其片刻！
那使掌的死士见沈琉璃直冲自己，眼中毫无波动，双掌一错，带着开碑裂石之势拍出！
眼看沈琉璃就要与他硬碰硬——
就在双掌即将及体的瞬间，沈琉璃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扭，竟以毫厘之差从对方掌风边缘滑过！同时，她右手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并非刺向对方要害，而是闪电般划向对方因出掌而露出的肋下空门！
这一下变招极其突兀刁钻，完全违背常理！
那死士反应极快，回掌格挡，却终究慢了半拍！
“嗤啦！”
短刃划破衣衫，带起一溜血花！虽然伤口不深，却成功打破了四人严密的合围之势！
沈琉璃借势从他身侧掠过，头也不回，反手又是一把铁蒺藜向后撒出，阻挡追兵，同时身形不停，直扑后院那面靠河的围墙！
目标明确——第三条活动石板下的暗道！
“废物！”白狐怒骂一声，折扇一挥，一道凌厉白光后发先至，如同匹练般卷向沈琉璃后心！
沈琉璃听得背后恶风不善，知道躲闪不及，猛地一个前扑翻滚，同时将腰间那壶“醉仙酿”向后甩出！
“砰！”
酒壶被白光击中，瞬间炸裂！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瓷片四散飞溅，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暗器”让白狐动作微微一滞。而沈琉璃已趁着这电光石火的空隙，扑到了围墙之下，手掌迅速摸索，果然触到一块略显松动的石板！
她毫不犹豫，用那小厮给的钥匙插入石板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锁孔，用力一撬！
“咔哒！”石板应声而起，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和潮湿的台阶！
成了！
沈琉璃心中大喜，正要钻入——
“想走？留下吧！”
一声冰冷的断喝自身后响起！是白狐！他已然摆脱了酒壶的干扰，折扇带着刺骨寒意，点向她后心大穴！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已是避无可避！
沈琉璃咬紧牙关，知道若被点中，定然束手就擒！她猛地回身，将手中短刃奋力掷向白狐面门，试图做最后一搏！
然而，实力差距悬殊！
白狐折扇轻轻一拨，便将短刃荡飞，去势不减，眼看就要点中沈琉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夜空！一道乌光如同来自九幽的闪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白狐持扇的手腕！
这乌光来得毫无征兆，速度快得超越常理，其上蕴含的力道更是刚猛无俦！
白狐脸色骤变！他若不收手，手腕必然被这乌光洞穿！电光石火间，他硬生生止住攻势，折扇回撤，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叮！”
一声脆响！乌光与折扇碰撞，火星四溅！
白狐只觉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传来，整条手臂一阵酸麻，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他骇然看向乌光射来的方向——那是酒楼三层另一间雅间的窗口！
窗口站着一名男子。
身着玄色劲装，并未蒙面，面容冷峻刚毅，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散发着一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铁血气势！正是秘密南下的钦差将军——狄青麟！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院中的白狐和沈琉璃，最后落在白狐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人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凶顽之事？”
白狐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狄青麟，又看了看趁机已半身潜入暗道的沈琉璃，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与不甘。他认得狄青麟，更知道此人代表朝廷，武功智谋皆属顶尖，绝非易与之辈。在此地与朝廷钦差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脸上重新堆起那虚伪的笑容，对着狄青麟拱了拱手：“原来是狄将军。误会，都是误会。在下只是与这位姑娘有些私人恩怨，不想惊扰了将军，实在罪过。”
狄青麟目光如刀，并未因他的说辞而有丝毫松动：“私人恩怨？动用如此阵仗，追杀一个重伤女子，这便是你等的‘私人恩怨’？本官奉旨巡查江南，见此不平，岂能坐视？”
他话语一顿，声音转冷：“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本官以扰乱治安、涉嫌谋逆之罪，将尔等拿下！”
“谋逆”二字，如同重锤，敲在白狐心头。他眼角抽搐了一下，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他深深看了沈琉璃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怨毒。
“既然狄将军开口，这个面子，白某自然要给。”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随即一挥折扇，“我们走！”
四名死士默然收势，随着白狐，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后院，融入夜色之中。
院中，只剩下沈琉璃，以及窗口那位仿佛凭空出现的狄青麟。
沈琉璃半截身子还在暗道里，警惕地看着狄青麟。此人救了她，但目的不明。朝廷钦差，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出手救她？
狄青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姑娘，可以出来了。危险暂时解除。”
沈琉璃略一迟疑，还是从暗道中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窗口的狄青麟抱拳一礼：“多谢将军援手之恩。”
狄青麟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身形一晃，已从窗口跃下，轻飘飘地落在院中，距离沈琉璃不过数步之遥。他身材挺拔，气息沉凝，给人一种如山岳般的压迫感。
“姑娘便是沈琉璃？”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沈琉璃心中一惊，他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了，方才白狐喊过。她定了定神，坦然道：“正是。”
“你与谢无妄，是何关系？”狄青麟追问，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沈琉璃心念电转，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与谢无妄又有何关联？她谨慎答道：“朋友。”
“朋友？”狄青麟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能让‘青蚨’七使之一的白狐如此兴师动众，更让谢无妄那等人物……嗯？”他目光扫过沈琉璃苍白的脸色和包扎的伤口，话锋一转，“你伤势不轻，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说完，他竟不等沈琉璃回答，转身便向酒楼后门走去，仿佛笃定她会跟上。
沈琉璃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瞬。此人身份特殊，目的不明，跟随他风险未知。但眼下，“青蚨”耳目众多，白狐虽退，未必不会去而复返，独自行动确实危险。而且，他方才出手相救，或许……并非敌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朝廷钦差，或许能提供关于“青蚨”或者化境高手的线索？
权衡利弊，沈琉璃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狄青麟并未走正门，而是带着她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前。他敲了敲门，三长两短，门应声而开，一名精悍的侍卫躬身将他迎入。
民居内别有洞天，陈设简单却透着不凡，显然是一处秘密据点。
狄青屏退左右，在厅中主位坐下，示意沈琉璃也坐。
“沈姑娘，”他开门见山，目光如炬，“本官奉皇命南下，清查江南吏治，剿灭不法。‘青蚨’组织，行事诡秘，危害社稷，已在朝廷剿灭名单之首。”
他顿了顿，看向沈琉璃：“据本官所知，你与谢无妄，近日与‘青蚨’多次冲突，甚至知晓其核心机密。本官需要知道，你们掌握了什么？谢无妄如今又在何处？他……到底是何身份？”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核心。
沈琉璃心跳加速，大脑飞速运转。该相信他吗？该说出多少？
她抬起头，迎上狄青麟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借助朝廷力量，对抗“青蚨”，甚至……拯救谢无妄的机会。
但，风险同样巨大。
她该如何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