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虚实相生
民居厅内,烛火摇曳,将狄青麟冷峻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他的问题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沈琉璃心中最深的秘密。
空气仿佛凝滞。沈琉璃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说出谢无妄前朝皇子的身份?说出寒山寺冰封的真相?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位初次见面、代表着朝廷的钦差将军?
风险太大。朝廷对前朝遗脉的态度向来暧昧不明,剿灭与招安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若狄青麟奉的是格杀勿论之命,那她此刻坦言,无异于将谢无妄推向更深的深渊。
但若不说……凭借她一人之力,寻找三位化境高手、对抗庞大的“青蚨”组织,希望何其渺茫。狄青麟代表的朝廷力量,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外援。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狄青麟审视的目光,决定赌一把——赌这位将军的立场,赌他对“青蚨”的忌惮超过对前朝之事的执着。
“狄将军,”她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微哑,却努力保持平稳,“‘青蚨’所图,远非江湖恩怨。他们寻找的,是前朝□□公主留下的传国玉玺与社稷图。”
她没有直接提及谢无妄的身份,而是先抛出“青蚨”的真正目标,观察狄青麟的反应。
狄青麟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凝重。他并未打断,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谢无妄……”沈琉璃斟酌着用词,“因阻止‘青蚨’夺取关键线索,身中诡异咒术与功法反噬,如今……身陷囹圄,性命垂危。”她避开了“冰封”和“皇子”这两个最敏感的词。
“囹圄?”狄青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在何处?”
“在一个……相对安全,却也隔绝内外的地方。”沈琉璃含糊道,“眼下救他,需要满足三个几乎不可能的条件。”她将慧明所说的三个条件——三位化境高手、摧毁“青蚨”母印、以及“移花接木”的承担者——简要说明,再次隐去了谢无妄具体的伤势来源和冰封细节。
狄青麟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思绪。
“三位化境高手……”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你可知,即便是朝廷,想要同时请动这个级别的人物,也非易事。至于‘青蚨’母印,此物神秘莫测,乃其组织核心,寻找难度更甚。”
他的话语平静,却点出了现实的残酷。
“我知道。”沈琉璃眼神坚定,“但事在人为。至少,我已经找到了其中一位可能的助力。”
“哦?”狄青麟挑眉,“是谁?”
“酒剑仙,李太白。”沈琉璃道,“我已在太湖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给了我一个考验。”她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壶“醉仙酿”已毁于方才的冲突。
狄青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李太白……此人行事全凭喜好,确实是个变数。他给了你什么考验?”
“一壶‘临江仙’的‘醉仙酿’,以及……养好我自己的伤。”沈琉璃坦言,“可惜,酒已毁。”
狄青麟沉默片刻,忽然道:“‘醉仙酿’虽毁,但‘临江仙’的酒窖里,未必没有第二坛。至于你的伤……”他目光扫过沈琉璃,“本官麾下,有精通医术之人。”
沈琉璃心中一动,看向狄青麟。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提供帮助?
“将军为何要帮我?”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朝廷的“帮助”。
狄青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本官说了,剿灭‘青蚨’,乃朝廷之命。谢无妄既然与他们为敌,并且掌握着关键线索,于公于私,本官都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救他,或许能更快地找到‘青蚨’的破绽,甚至……找到那传闻中的玉玺与社稷图,以免落入逆党之手,动摇国本。”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合乎情理。但沈琉璃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将军,眼神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是与谢无妄有关的旧识?还是对前朝之事另有看法?
不过,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愿意提供帮助。
“将军若能援手,晚辈感激不尽!”沈琉璃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狄青麟转过身,“你且在此安心养伤。‘醉仙酿’之事,本官会派人处理。至于另外两位化境高手……”他沉吟道,“本官会尽力打探消息。朝廷的案卷中,或许有些线索。”
“多谢将军!”沈琉璃心中稍安。有狄青麟相助,至少寻找高手和探查“青蚨”母印的难度,会降低许多。
“不过,”狄青麟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青蚨’在姑苏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白狐今日虽退,绝不会善罢甘休。你留在此处,相对安全。”
这是要将她“保护”起来,或者说……软禁?沈琉璃微微蹙眉,但想到自己伤势未愈,确实需要地方静养,而且狄青麟目前看来是友非敌,便点头应下:“晚辈明白。”
狄青麟唤来一名侍女,吩咐道:“带沈姑娘去厢房休息,好生照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将军。”侍女恭敬应道,对沈琉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琉璃再次向狄青麟道谢,跟着侍女离开了客厅。
待沈琉璃走后,狄青麟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却久久未曾落下。
“谢无妄……前朝皇子……‘寂灭剑心’……青蚨魂咒……冰封……”他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将军。”一名心腹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已查清,方才在‘临江仙’与‘青蚨’冲突的,还有一拨人,似乎是……西域‘金刀门’的余孽,他们也在打听谢无妄和沈琉璃的消息。”
“金刀门?”狄青麟笔尖一顿,“他们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谢无妄灭门了吗?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他眼中寒光一闪,“看来,盯着他们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传令下去,加派人手,盯紧‘青蚨’、金刀门余孽,还有……寒山寺的动向。”
“是!”
侍卫退下后,狄青麟看着纸上晕开的墨点,眼神复杂。
“谢无妄,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这一次,你又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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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沈琉璃便在这处隐秘的民居中静养。狄青麟派来的医者医术高明,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药材,加上她自身功力不弱,伤势恢复得很快,内息也渐渐平稳。
期间,狄青麟来看过她一次,带来了一个新的、装满“醉仙酿”的朱红酒葫芦,以及一些关于江湖动向的消息。
“酒剑仙仍在太湖附近徘徊,似乎是在等你的消息。”狄青麟将酒葫芦放在桌上,“至于另外两位化境高手,已有一些线索。北疆‘血刀老祖’近期似乎在南疆一带出现,目的不明。而西域‘金轮法王’……据边关密报,其座下弟子已悄然入关,行踪诡秘。”
血刀老祖,金轮法王……这两个名字让沈琉璃心头沉重。无论哪一个,都是极其难缠的角色。
“此外,”狄青麟语气凝重了几分,“‘青蚨’的活动愈发猖獗。江南几处与他们有嫌隙的武林世家和镖局,近日都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死伤惨重。他们像是在……清除障碍,或者说,在立威。”
沈琉璃握紧了拳头。“青蚨”越是猖狂,说明他们的图谋越大,时间也越紧迫。
“将军,我的伤已无大碍。”她站起身,“我想尽快去太湖,完成酒剑仙的考验。”
狄青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点了点头:“可以。本官会派人暗中护送你至太湖边。但之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酒剑仙性情古怪,不喜外人打扰。”
“我明白。”沈琉璃拿起那壶新的“醉仙酿”,感受着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多谢将军。”
当夜,沈琉璃便在一队精干侍卫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姑苏城,再次奔赴烟波浩渺的太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狄青麟的书桌上,多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他独坐灯下,良久无言。
而太湖之上,等待她的,不仅是那位嗜酒如命的诗剑仙,还有更深的考验,与更叵测的人心。
虚实交织,棋局已开。她手中的这壶酒,能否换来那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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