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青蚨母印
药力如春潮，在沈琉璃近乎枯竭的经脉中缓缓流转，修补着闯阵与炼丹带来的损耗。那枚“同心珏”在她心口散发着持续而温和的暖意，仿佛冰层之下的谢无妄，正以这种无声的方式，陪伴着她，支撑着她。
约莫调息了半个时辰，虽未恢复全盛，但行动已无大碍。她睁开眼，看到药王不知何时已回到不远处，正负手望着谷中云雾，背影透着一种阅尽沧桑的孤寂。
沈琉璃站起身，走到药王身后，恭敬道：“前辈，晚辈已稍复。不知那‘溯源镜’……”
药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在你询问‘溯源镜’之前，老夫尚有一事，需向你确认。”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你那位友人，可是姓谢，名无妄？”
沈琉璃心头猛地一跳，瞳孔微缩。药王如何得知？是丁尘大师告知？还是他凭借医术推断？她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但面对药王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她知道隐瞒已无意义。
“是。”她坦然承认，同时全身戒备，留意着药王的任何细微反应。
药王脸上并未露出惊讶，只是那双清澈的眼中，翻涌起更为复杂的情绪，似是追忆，似是叹息，又似有一丝……了然。
“果然是他……”药王低声自语，“‘寂灭剑心’，‘青蚨’魂咒……也唯有他的血脉与际遇，才会同时沾染这两种源自同根、却又相生相克的力量。”
同根？沈琉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前辈，您是说‘寂灭剑心’与‘青蚨’……”
“皆是源自前朝皇室秘传的古老禁忌之术。”药王打断了她的疑问，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寂灭’追求极致的毁灭与掌控，而‘青蚨’则擅长侵蚀与奴役。二者同出一脉，却又走向两个极端。谢无妄身负前朝皇室最纯粹的血脉，本是修炼‘寂灭’的最佳人选，却也成了‘青蚨’魂咒最完美的载体与目标。”
他看向沈琉璃，眼神深邃：“如今他自我冰封，乃是以寒玉棺与□□公主遗留的封印为引，强行将体内冲突的两种力量暂时冻结。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冰封之力会随时间流逝而减弱，届时，‘寂灭’的死气与‘青蚨’的魂咒将再次爆发，相互吞噬，最终将他彻底湮灭。”
沈琉璃听得心头发冷，急声道：“所以必须尽快找到‘溯源镜’和‘太阴之力’！前辈，请您告知‘溯源镜’的下落！”
药王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谷外遥远的天际，声音带着一丝缥缈：“‘溯源镜’……早已不在药王谷了。”
“什么？”沈琉璃如遭雷击，“那……那在何处？”
“三十年前，此镜便被一人借走，至今未归。”药王缓缓道。
“何人借走？”
药王沉默了片刻，才吐出一个让沈琉璃心神俱震的名字：
“狄青麟。”
狄青麟？！那位朝廷钦差将军？！
沈琉璃脑海中瞬间一片混乱。狄青麟借走了溯源镜？他为何要借走此物？是朝廷需要？还是他个人有所图谋？他之前对自己提供的帮助，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那面能照出因果、寻找根源的宝镜，如今就在他手中？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他借走此镜，所为何事？”沈琉璃声音干涩地问道。
药王摇了摇头：“当年他只说借镜一用，关乎社稷安危，并未言明具体缘由。老夫念及其师门与药王谷有些渊源，且他立下重誓，用毕即还，便破例借予。谁知，这一借，便是三十年杳无音信。”
三十年！狄青麟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三十年前他尚未出生！借镜的，是他的父辈？还是师门长辈？
“前辈可知，如今这狄青麟，与当年借镜之人，是何关系？”沈琉璃追问。
“应是师徒，或者血脉传承。”药王道，“其功法路数，与当年那人同出一源。而且，他此番南下，身上带着那面镜子的……气息。”
狄青麟身上有溯源镜的气息！这意味着，镜子极有可能就在他手中，或者他知道镜子的下落！
沈琉璃心念电转。狄青麟知道她在寻找救治谢无妄的方法，也知道需要化境高手和特殊引子，但他从未提及自己手中有“溯源镜”这等关键之物！他是在试探？还是在等待什么？
“前辈，”沈琉璃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便找到狄青麟，拿到‘溯源镜’，您方才所言，要化解谢无妄体内的‘青蚨’魂咒，仍需找到炼制此咒的‘母印’并将其摧毁。这‘母印’……”
“‘青蚨’母印……”药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之色，“此物乃是‘青蚨’组织的核心，由历代‘青蚨之主’掌控。它不仅能够控制所有身中血咒之人，更蕴含着‘青蚨’秘术的本源力量。要摧毁它，难如登天。”
他顿了顿，看向沈琉璃，语气变得异常严肃：“而且，据老夫所知，当今的‘青蚨母印’，并非单一之物。”
“并非单一？”沈琉璃不解。
“嗯。”药王颔首，“‘青蚨’组织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据零星传闻，其七使之上，似乎还有派系之争。而‘母印’，也因此可能……一分为二，或者更多。唯有集齐所有‘母印’碎片，才能真正掌控乃至摧毁‘青蚨’的根基。”
母印可能不止一个！还可能分散在不同派系的首领手中！
这个消息，让沈琉璃刚刚因为找到溯源镜线索而升起的一丝希望，再次蒙上了厚重的阴影。寻找并摧毁一个母印已是千难万难，若要集齐多个……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琉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药王沉默良久，最终缓缓道：“或许……‘溯源镜’能给你答案。此镜既能照因果，寻根源，或许也能照出‘母印’的所在，甚至……照出破解之法。但这终究只是推测。而且，即便找到方法，执行之人，也必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反噬与风险。”
他目光再次落在沈琉璃心口的“同心珏”上，意有所指：“尤其是对于心意相通、甘愿承担‘移花接木’之人而言，那风险……或许会倍增。”
沈琉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前路似乎布满了荆棘与深渊，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她没有退路。
“多谢前辈告知。”她对着药王，深深一揖，“无论如何，晚辈都会去尝试。找到狄青麟，拿到‘溯源镜’，查明‘母印’真相！”
药王看着她，那清澈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名为“敬佩”的情绪。
“你既已下定决心，老夫便再助你一臂之力。”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芦，递给沈琉璃，“此乃‘百草护心丹’，集谷中百种灵药精华炼制，能在关键时刻护住你心脉，抵御一次致命伤害。或许……能在你面对‘青蚨’或其它危机时，保你一命。”
沈琉璃接过这沉甸甸的紫金葫芦，知道这又是一份沉甸甸的恩情。“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去吧。”药王挥了挥手，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云雾缭绕的山谷，背影依旧孤寂，“记住，药王谷永远为你留一席之地。若事不可为……便回来。”
沈琉璃将紫金葫芦与装有“九死还魂草”和三种灵丹的玉盒、玉瓶仔细收好，再次对着药王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毅然转身，向着谷外走去。
她的步伐坚定，尽管前路未知，尽管危机四伏。
狄青麟，溯源镜，青蚨母印……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看似帮助她，却又隐藏着秘密的年轻将军。
她必须回去，回到姑苏城，回到狄青麟的身边，去揭开那层面纱，拿到救命的钥匙。
山谷的风吹动她的衣袂，也送来了药王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劫缘相伴，因果纠缠。丫头，你好自为之……”
谷口的光亮就在前方，也象征着另一段更加波谲云诡的征程，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