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摆好脉枕,低头请李清荷搭上手臂。
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太医皱着眉叹气,另一只手扶着白胡,引的几人心里好奇。尤其是李清荷,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老中医没想到碰上了正儿八经的御医,恐怕她们老李家的祖宗在地下烧香烧的太猛了。
“劳驾贵人,放置另一只手。”李清荷照做,心里嘀咕这么久该看完了吧,难不成真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李清荷仔细观察御医的表情,他脸上好像顶着乌云般。李清荷心虚的打鼓,不断os没事的没事的,如果看不出一定不是您医术不精,是天意弄人。
又过一会儿,文璟似是觉得无聊,拍拍屁股走了,李清荷不想再看这个老头,于是正巧看到那个孱弱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下一秒将走进她想象里的江南,雾蒙蒙的令人看不清。
御医眉头紧锁,最后看了她一眼,李清荷虽害怕,仍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回大人,贵人脑中淤血未化,恐伤及本源,患呆症。”
呆症,也就是失魂症,李清荷口中的失忆。
李清荷这下真呆住,她一直以为电视剧里情节都在骗人,没想到真的能看出来,看出来了然后呢,要治疗吗,怎么治,不会要针灸吧。
她想象面前这个胡子老头拿着细长的银针,一根根插到她的脑袋里,画面太疼,她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顾祈笙朝她递个审视眼神,问太医:“这种情况能治吗?”
太医佝偻着身体,无奈摇头,“如今太医蜀仍未找出解决此种疾病的途径。”
李清荷伸长耳朵,听到没有办法治病,高兴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再一次接收到顾祈笙的信号时,慌张用咳嗽掩饰不用扎针的雀跃,试图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太医给她开了几副药后,提着药箱离开了,全程不敢多看她一眼。李清荷心里啧啧称奇,不愧是皇权,就是如此灭绝人性,别人多看她一眼,怕都有掉脑袋的风险,她的眼睛逐渐转凉,嘴角微微讽刺。
这种想法,多而短暂,很快又被她抛之脑后,因为肚子饿了。她一晚上没睡觉,白天又等人看诊,简直又累又困又饿,没有力气想那些有的没的。
外面人来通报,有人求见顾大人。
“大人您忙,我就先行离开了。”李清荷弹坐起来,维持基本假笑。
顾祈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只是示意手下人带她出去。就在她快要踏出殿门,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回响,于这个世界,宛若天籁之音。
“三日后,城东口见。”
李清荷暂停脚步,脸侧回头,小半边留在暗影内,眼神毫无掩饰,表露最本能的喜悦,”如此,多谢大人。”
丛莲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看见李清荷的身影,激动的要哭出来了,匆忙追上去,绕着她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放心。
“安啦小丛莲,我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李清荷感觉就像在演一集电视剧,刺激过瘾,但是不能NG,否则就是生命清零,不论如何这部分的戏拍完了,再大的坎都不会有这个大。
丛莲搀扶着她,嘴上嗔言:”小主,以后可不准这样吓奴婢了。”李清荷表面笑嘻嘻,心中呐喊,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不想死。珍爱生命,远离皇家。
她们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原本看守的侍卫离开了,地上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李清荷感叹打工人工作效率之高,比她期末赶论文更甚。
进屋发现,屋里更是摆放一桌美宴佳肴,李清荷闻着香气,感动的想落泪,急忙坐下开吃,也不忘让从莲也坐下一起吃。
丛莲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将准备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坐下来开始吃。李清荷的吃相很优雅,哪怕是饿到不行,依然慢条斯理。吃到什么好吃的,双眼放光,发出幸福的喟叹,如果是不好吃的就会皱眉,边摇头边将菜推远。
然后丛莲发现,失忆后的李清荷,和失忆前相比,口味大不一样。原来的李青禾喜欢吃清淡的东西,而现在的李清荷更喜欢酸辣口。
“小主,您尝尝这个白玉豆腐。”
李清荷不论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框框夹起来吃,边吃边说:“嗯嗯嗯,好吃好吃。”
她吃东西的样子,和原来很不一样,丛莲看着便停下了筷子,目光逐渐惆怅,人失忆后,居然和失忆前判若两人,这该如何是好。
李清荷仿佛没事人一样,始终吃吃喝喝。她不是没察觉到丛莲的异样,只是没法跟她解释,还得等她自己想通。
而且这里的一切之于她,只能算一场沉浸式体验的虚拟游戏,不能共情。她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原主的,和李清荷半点关系都没有,这里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丛莲,这个好吃你也多吃点。”
丛莲从飘远的思绪中抽出,看着认真吃饭的李清荷,愣愣说好。接着机械似的吃着她说好吃的菜,逐渐被美食吸引,她也真切感觉到饿了,没心思想那么多,不知不觉就吃了两碗米饭。
等吃完饭,丛莲脸倏地红了,绞着手帕想怎么吃了这些,都不好意思看李清荷。
李清荷也吃了两碗米饭,吃完咪咪笑,手扶着肚子,“第一顿吃的真好,希望以后也不会饿肚子。”
丛莲从她的话中诧异抬头,眼中有些许疑惑,宫廷贵人,千金小姐,为什么有这样的顾虑,本该是千千万万个和她同命运的人的担忧。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懂这个疑问,却会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不停抬头回望,向那个答案靠近。
过会儿有人过来收拾狼藉,并且送来新鲜果蔬,水果是刚洗好的,颗颗分明的水珠凝结,从顶部滑落,滴落在地上。
才过去半天,李清荷已经有背叛无产阶级的嫌疑了,不过新青年的思想意识又马上回笼,在丛莲准备帮她剥橘子的时候出手阻止。
“我来我来,你别动。”
丛莲拿着剥了一半的橘子不知如何是好,李清荷已经挽起袖子,挑出一颗饱满的橘子开剥。不愧是供给宫廷的水果,好剥皮、汁水饱满且甘甜的刚好,比她十元三斤买的好吃多了。最后丛莲默默把橘子剥完自己吃了。
吃完饭李清荷昏昏欲睡,丛莲立马劝说:“小主,您去睡会儿吧,也累了一天了。”
李清荷这次没有反驳,“受不了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丛莲速速帮我卸掉这些东西。”然后手指着头上沉重的发饰控诉,“天天顶着这么重的东西,我以前过的是有多惨。”
丛莲擅长手艺活,拆发饰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很快就弄完了,李清荷快要睡着了,双眼紧闭。
“小主,去床上睡吧。”她轻轻说,怕语气太重打扰到李清荷。
李清荷强撑着脑袋站起来,语气已经混沌不清,“丛莲,帮我脱衣服,我不会解。”
丛莲无奈笑着,三两下帮她脱下外衣。即使神志不清的状态,李清荷还是说了句谢谢,随后栽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困意会传染,丛莲也打了个哈欠,摇了摇脑袋趴在她的床边睡觉。
外面天空风云变幻,忽而阴云密布,盖住原来的大好晴天。
——而此时的他们
—文璟
文璟本在家中庭院品茶写字,换了一身青衣长袍。坐姿雅正,令人赏心悦目。天气变换不停,文璟担心等会儿下雨,便招呼下人将东西搬到室内,然后起身去书房,随便找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便想到自称失忆的李清荷,刚才顾祁笙派人报信,上面只有四个字,“话不似假。”文璟略一挑眉,如此事情便有趣多了,随后举起毛笔伏案,写满一整张宣纸,折好放进信封里,令人再送进宫。
做完这些,他心中也算平了一件事,长身立于窗前,遥观天地气象,飞鸟鱼虫,可谓悠闲。
—三七
御医坊地势优越,是离皇帝的宫殿最近的地方。而在这里当值的太医,无一不是天资卓越,有十几二十几的医龄,且都是男子。
御医坊里某处却不同,这里位处偏僻,桌案低矮,只为了迁就这个年仅十四的少女——三七。两个太医路过这里,愤而呛言:“如今的太医院,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真是有违天道。”
“哎,莫兄此言差矣,不过一介女流,何以值得兄台如此高估。自古女子行医,便是忌讳,我知兄台此心为善,只怕人家不领情咯。”
三七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是没放心上,她专注于眼前的药材搭配,动作飞快翻阅医书,时而恍然大悟,站起来风风火火跑到药箱前抓药。
有的药箱太高,她抓不到,就跑到看管药箱的人面前,指着茯苓,执着看着他:“我够不到,要二两。”
每每都会收到嫌弃的目光和嘲讽的话语,“小小年纪装模作样,就是把所有药材都给你怕也认不得。”
三七自带的钝感力,总能帮助她屏蔽一切不利因素。少女身穿黄衣,薄刘海早就被汗浸透,形成缕状,扎着凌乱的麻花辫,坚韧立在太医院的一侧,不停配药翻书。一下午的成果可能也就是,治疗了几个太监宫女的头疼腰疼。
坐的太久三七的腰背也有些难受,决定出去走走,太医远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大家都很忙碌的奔波,只有三七感觉茫然。
她走到院子里,天气变了,不少人在收药材,她忍着腰上酸痛过去帮忙。药材全部收完,她发自内心显露一个笑容,素净的脸颊上沾染了一些灰尘,也难掩少女华光。灰蒙蒙的天空和背景下,黄色是唯一的色彩。
—百云长
百云长今年三十八,未有妻也未有子女,因为他是一位伙夫兵。十九岁上战场,从此连年辗转,每天都活在厮杀声中,不娶妻生子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他在战场不会有负担,也不会有人和他一起活在战争中。
本来他以为会在战场上待到死,没想到前几年太子变法,首当其冲就是军队。那一年,太子派使臣出去外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匈奴人居然停止了大面积的侵略,双方都得到了暂时的和平。
与此同时,太子颁布军队裁人的规章,他的名字赫然在目。就这样百云长结束了为期十七年的军旅生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顾祁笙。顾祁笙得知他是军队旧人,便盘下一家小面馆,帮助他谋生,日子倒也简单,只是相比于军队心惊胆战的生活,略显枯燥。
“老板可在?”
“在的在的,客官吃点什么?”百云长摆上营业的笑脸出门恭迎,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立马恢复肃穆,欲跪拜,顾祁笙抬手阻止,“老板客气了,一碗牛肉面。”
然后轻飘飘随便找个位置坐,百云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然后走进厨房煮面。面条咕噜咕噜在水里翻腾,如同他的心。
面很快好了,他端着碗出来,一如往常的笑着,乐呵呵的像弥勒佛一样,“客官您请,我下的面绝对在京城数一数二。”
“是吗?那我得好好尝尝。”
马上又有人进店,百云长忙着招呼新客,等新客的面做好端出来,顾祁笙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下一锭银子和一封信。
—郭禹安
没有任务的时候,郭禹安习惯在家里摆弄木具,研究一些新的玩意儿,甚至他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手工做的。
同事知道后,便也纷纷请他帮自己做家具,郭禹安的要价比市场价低很多,只需要他们提供木材就好。而对堂堂一介杀手来说,砍伐树木不过小事一桩。
他坐在木凳上,削着木材,手臂肌肉紧绷,为方便他依然穿着工服,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削木机器。刀具与木头碰撞,发出很大的刺啦刺啦声,引发了邻居的不满。
一个中年妇女气凶凶的过来敲门,河东嘶吼般:“里面是谁,给我开门!!!知不知道你那个死动静吵的整条街都不得安宁,有人在吗,给我开门!!!”
郭禹安看向门口,烦躁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最讨厌被人打断。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刀具,那大娘都嗓门大的要翻了天,一刻都不停歇,直到郭禹安开门。
高大威猛的身影死死笼罩他,手臂微弯,手掌用力握紧弯刀,双眼冷漠中透出一股烦躁,不耐开口:“何事?”
大娘看向他家里,放了一排的刀具,吓都吓傻了,哪还敢说自己有事,慌张摇头逃跑。郭禹安感到莫名其妙,又回去继续做木具。
风云变幻间,他听到远处有一群人向这边走来,还有刀剑的碰撞声,神色一凛,锐利看向门口。紧接着就听到刚才那个大娘的声音,“对,官爷,就是这里,里面住着一个私藏兵器的人。”
郭禹安满脸黑线,不禁看向院子里摆放整齐的兵器,只是因为今天天好,他兴致好把它们拿出来晒晒都不行吗,更何况他可是最有这个资格的。
可惜他现在藏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宝贝被收缴,以及戴上镣铐走一趟京兆府。实在是太丢人了,作为一个杀手居然被一个小小官差拿进大牢,这要被同行知道不得笑话个半天。
就这样,他在大牢里度过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的同僚才来救他,出狱的时候笑了半天。
”老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犯人要是知道你还有这一天,怕是死也值了,哈哈哈哈哈。”
郭禹安深深看了一眼,冷漠的有些窘迫,催促道:“行了别笑了,带我去吃饭,饿了。”
同僚笑了一路,并把事情告诉了所有人。郭禹安因为家里被查封,只能住在行里,耳边时不时听到同僚的嘲笑,他郁闷的沉默,睁着眼睛夜观天象,虽然什么都看不懂。
一天虽然平淡无奇,可是每个人的生活又截然不同,月亮轮换,阴晴交替,他们每个人都在推着巨轮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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