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这回可算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明白了局势。他跪的两股战战,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冷汗倒流:“臣知罪。”
“知的什么罪?”
“……臣……”秦羽费力的咽了咽唾沫道:“臣,僭越了。”
萧品欢听了长长的“嗯”了一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冬月的倒数第二天是秦宓的生辰,秦宓本意是狐朋狗友小酌几杯。可离着生辰这日还有十来天,素月清点着这几日府中收到的提前送的诞辰礼就有三十来件,少说也得摆上四五桌。正跟管着厨房的朱武商量着菜式还有数量。不想这边还正商量着,那边大门上的就过来禀报说内廷司来人了说要由内廷司全面接手清河公主的诞辰宴。大内操办,公中出钱。何等风光。
朱武当即便拱了拱手道:“真乃陛下隆恩呐!”
素月是常跟着秦宓出入朝堂的,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送了那人出去之后转头就去寻秦宓。秦宓下了朝正和几个朝臣在府中商议政事。原是肃州年年一到雪季就会大雪成灾,今年秦宓在朝中提议提前防灾减灾,争取不死人。
皇帝听了之后大为赞同,着令光禄大夫陆庸,掌管粮食的大司农部丞林显,还有上次肃州大雪时就跟着一同商议的掌管京畿的左冯翊贺赞与清河公主一同商议着拿出个方案来,然后报与他知道。他看过之后若切实可行则立即派人赴肃州实行。
素月端了茶进门,一一给陆庸、林显、贺赞上了茶。到了秦宓这则小声的跟秦宓说了刚刚内廷司来人说要全面接手生辰宴的事,还着重说了那人说是公中出钱。
秦宓端着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吩咐素月道:“这样吧,生辰宴就不办了。你跟朱武知会一声,订购的食材全部取消,已经买了的让他分拣分拣,拣那些放的住不怕腐坏的都封存起来,近日里都不叫他做这些食材的菜。”
素月说了声知道了便领命下去。
陆庸见素月出去,随即便从书案那头起身,朝秦宓这边走来。陆庸虽然今年才得了长孙,但其实因为儿子们子息都不算旺盛,他今年已然过了花甲之年。他身材适中,但个子不高又有些驼背,于是乎整体看来就是个小老头。只见他负着手踱步过来,状似还在思考着肃州防灾的策略,实则眼中精光乍现,走到秦宓面前道:“怎么说?”
秦宓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套话给逗乐了,她也没打算瞒着他,直接道:“明日我就去回了陛下,我年纪尚小又非整数,生辰宴办太大了折寿。”
陆庸捋了捋下巴上那一小撮花白的胡子道:“嗯,你若不办宴,这些日子一个个来给你送生辰礼的官员们你准备怎么办?”
秦宓一听乐了:“能怎么办?自然列个清单,等他们过生辰的时候我再挑了礼物还回去呗。”
陆老头哈了一声,爽朗的笑了。
自然光是回礼是不成,凡是送了礼的秦宓这几日在朝上朝下的都知会过了,今年不办宴了,冬日里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些,更何况肃州又是灾区。虽然按照秦宓与陆庸等人商议出来的防灾办法派人去肃州实施了,虽还是阻塞道路压塌房屋,但今年的确是没死人。尽管高兴,但还是不宜铺张。秦宓许了到了明年秋收时,再补宴遍请百官。
不仅如此,秦宓收下的大量礼物也十分惹眼。未避免那些暗中蓄意拿此做文章的人,秦宓当卖礼物,拿出了一百万两白银给了公中,一并拿去给肃州赈灾。如此,才堪堪算作过了此劫。
等真到了冬月二十九的这天,公主府却冷清了。素水正坐在大门上支着头叹气,也不管旁边的小子们怎样一个姐姐姐姐的叫着,她却只管叹气,再也没有往日与他们笑闹的心情了。
王贵是在容定园的时候就拨给秦宓使唤的人了,年纪也比其他小子们大些,看着素水这样叹气,也叹道:“你说说这文武百官们来给主子贺寿,主子不摆宴不说还变卖了这些礼品,这不是把人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吗?”这话一说,几个不懂事的小子跟着点头附和,素水却一下子坐直了脊背,一言不发的看着王贵。她虽然平日里闹腾些,也替主子拿尖要强些,但事理她还是明白的,今年这生辰宴是万万摆不得的。
但话却不是王贵这么说的,秦宓已经给各位送礼的官员们通过气,宴不是不摆,是现在不摆。等明年秋收了再摆也无伤大雅。还有就是当卖礼品这事,秦宓上交一百万两白银的时候也说了是百官们的一点心意。百官集资,还之与民。听起来也不差。
素水当即警觉,紧紧盯着王贵,刚要斥责他在公主府大门上这般说话其心可诛时,门口突然停下了一辆马车。素水站起来走出门外一看,后面还跟着两辆,一共三辆马车。
打头骑马的陆青川一跃而下,走到素水面前抱拳道:“烦劳通传,平西将军陆青川受炎王殿下之命特来给公主殿下送生辰贺礼。”
素水闻言一喜,令他稍后,这就去通传。说完便一路小跑到懿娴阁二楼秦宓的寝室,秦宓刚起还没梳妆,素水一脸兴奋的跟她说了。正领着小侍女们进来给秦宓洗漱的素月看见素水这般没规矩之后刚要斥责,却在听说是炎王殿下专门派人给公主送生辰贺礼之后也面上一喜,转头去看秦宓的脸色。
秦宓因近日这生辰宴的风波劳心劳神,早已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一听说是陆青川押车而来,想着萧辞里这个不苟言笑不懂风情的人,在边疆风沙中磨砺已经挺苦的了,还能想着她的生辰,掐好了时间提前出发当天赶到,确实心生欢喜,有点感动。于是叫素月抓紧梳妆,令素水迎了陆青川去朗垠堂等候,上茶赐座。
秦宓到时,便看见堂前摆着的一车酒,一车布匹,还有一车是很多个小礼盒堆起来的。秦宓移步堂上,陆青川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行礼道:“拜见殿下,末将陆青川受炎王殿下之命特来给公主殿下送生辰贺礼。”
秦宓笑着点点头叫起来。陆青川一起,后面跟着的侍从也起身,这一起身,秦宓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昂藏七尺的身形,如刀削的眉角,一双眼睛大而深邃,尽管用粗布覆着面,但秦宓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就是萧辞里。
陆青川还在禀报着什么,秦宓已经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她只想赶紧把他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
“主子?主子?”素月将秦宓喊回了神。
“啊?”秦宓收回视线,赶紧看了看素月又看了看坐在堂上的陆青川。陆青川此人一贯的不苟言笑,十分严肃。见秦宓如此也只是省却了很多套路,直接说有要事在身这就要走,留下侍从帮着搬卸东西。若是换做邵琛在此,早就笑声大的掀了房顶去,定要拿这取笑秦宓一辈子。
素月送陆青川出去,素水还在堂上伺候,秦宓看陆青川走远,霍得从座位上站起,指着萧辞里道:“你……你怎么这样大胆!”
大胆?素水被秦宓喊得一懵,也没看见这侍从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啊?然后她便看见那侍从大步朝着秦宓走去,吓得素水花容失色,刚要大喊来人,只见那侍从扯下面巾,竟是炎王萧辞里?
素水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萧辞里走到秦宓面前,与她面贴着面,对视着。
萧辞里看着秦宓,边疆的风沙将他磨砺的粗犷了许多。但他的眼睛依然是亮亮的,像一汪墨瞳里装下了星辰大海一般。他站在阶下,这样秦宓才与他一般高。他们两个就这样平视着,对视着,她看着他脸上沧桑了多少,他看着她眉角又长开了几分。许久,萧辞里干燥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生辰快乐。”
秦宓细嫩的指尖抚过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刚才想要责骂他私自回京的话都忘掉了九霄云外。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干燥的嘴唇,吻了上去。
她的唇那样湿润,又那样柔软。像一支强心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让他觉得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让他觉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萧辞里揽住了她的背,她似乎长肉了,摸起来不再是那么硌手,但似乎又没长很多,因为他只一只手臂就将她圈进了怀里。秦宓只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然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揽她进怀里的萧辞里,脸颊爆红。萧辞里心情很好的嘴角翘了翘,又略带霸道的吻了回去,故意用他的胡茬蹭她的脸颊。
陆青川跟在素月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素月时不时地会问一句在边疆过得怎么样,他只敷衍的答了。敷衍到素月听起来都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她停下来回头看他,却没想陆青川脚下一个没收住直直的撞在了素月的身上。陆青川常年在军中,虽瘦些,但也是十分精壮。这一撞就给素月撞倒在地,疼的素月闷哼了一声。
陆青川赶紧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紧张的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然后便往回走去找秦宓。
素月赶紧一把拉住他,问:“干什么去?”
“我去找公主殿下,让她找个太医给你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我没事。”素月好说歹说拉住了陆青川。陆青川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素月都说没事才堪堪作罢。
因着素月跌痛了,两个人脚步又缓慢了些。以至于一盏茶的路程,走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到门口。两个人站在门口的石阶上,等门房上的小子们把陆青川的马牵过来。本来一直无话,陆青川突然问和家里人还有联系没。
素月脸色暗淡了几分道:“没有什么联系,去年被主上收到庄子上,也不管什么,就种着几亩地,吃穿倒是不愁。”
陆青川嗯了一声,又问:“那……公主殿下说过给你说媒的事么?”
素月听了脸上一红,答道:“说了,说留意着。”
陆青川听了却脸色一沉,叫出了小时候的称呼:“姐。别答应。”
素月疑问的看了他一眼,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刚要问,门房上的小子们已经牵了马出来,陆青川没再说什么,一跃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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