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刚满二十二岁的燕惊寒选择他人生中哪一天最难熬，他一定会选择今天。

他现在和陈霁挤在一个狭小的立柜里，从生理到心里都非常的……憋。但是他却一下也不敢动，都已经这样了，再动几下，陈博士恐怕要觉得是故意的了。

他们两个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一直待到那群二半吊子按着陈敦的办法把尸体处理完，彻底走出陈家祠。

陈霁从立柜里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微微发抖，腿都软了一下，险些磕一跤。燕惊寒赶紧把人拉住，又一个激灵赶紧放开——他现在有点不敢跟陈霁有肢体接触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陈霁在前，燕惊寒在后，一言不发走出了陈家祠。

俩人闷头往前走，一直走到开阔的地方。这个时间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燕惊寒能清清楚楚看见陈霁的耳廓和后颈，他皮肤白，一旦红色泛上来，看起来就很明显。

让他不由得回想起挤在立柜里，陈霁回头跟他咬牙切齿说话的时候。太近了，真的离得太近了，耳鬓厮磨也不过就是这样的距离。陈霁说话时候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颈窝脸侧，有种又麻又痒的触觉。

他当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燕惊寒在回想这些的时候，他那个不听话的东西竟然又蠢蠢欲动起来，好像是想起了立柜里那种怪异的憋胀感，打算给他来个沉浸式回忆。

燕大师哪受得了这个，当场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好响亮的一记耳光，“啪”一声巨响，把前面走着的陈霁惊了一跳。陈霁转过头来，神色说不出是惊愕还是震怒：“你在干什么？！”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张了嘴，把燕惊寒那句话给噎了进去。

陈霁颇为头疼地取掉了眼镜，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声音听起来又有些神经衰弱了：“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燕惊寒刚扇得有点太狠了，这会儿脸上火辣辣的，他一动嘴就牵得疼，有点龇牙咧嘴：“还是你先说吧。”

“我？”陈霁转过脸来，抱着胳膊，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燕惊寒打量了一番，那眼神看得燕惊寒心里哇凉哇凉的，“我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人家陈霁有什么好说的，是他太不礼貌了。燕惊寒顿时就有了危机感，感觉这件事处理不好他将彻底失去和陈霁这段友谊，于是无比诚恳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就是离得太近了，所以就……陈博士，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这这……这真的就是个意外！”

陈霁仰起头来“嘶”了一声，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挑眉眯眼：“也就是说……你没有那种意思。”

“对对对。”燕惊寒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应声，“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这就是个意外。”

天哪，千万不要让陈霁觉得他是个变态啊！

陈霁听了这话，颇感荒谬地“啧”了一声，转头就走。

燕惊寒不知道说什么，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前去。

陈霁甩着胳膊气急败坏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一拳冲着燕惊寒门面就来了。燕惊寒不敢躲也不敢挡，结结实实挨了陈霁一拳。

他没想到陈霁竟然能使出这么大的劲儿，一拳打在门面上，鼻梁感觉都要歪了。燕惊寒当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皱着脸捂住了鼻子，低头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起头来看陈霁。

陈霁站在原地，张嘴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在极力平缓着自己的心情。燕惊寒偏着头一看，好像他眼眶又有点发红，眼睛里头水光潋滟的，好像汪着些辛酸的苦水。

怪叫人心疼的。

“你滚吧。”陈霁说。

说完又是转头就往前走，管也不管燕惊寒了。

燕惊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感觉鼻腔里好像有什么流下来了，拿手一抹，是鼻血。

嚯，他竟然被陈霁一拳打出鼻血来了！

陈霁已经往前走了三步了，燕惊寒浑身摸纸。他这会儿很庆幸自己平时有带纸的习惯，赶紧搓了个条儿把鼻子塞住，亦步亦趋跟在陈霁身后。

不得不说，他觉得自己确实该打，能干出这种变态的事情，他自己都想打自己。

不过陈霁看起来都那么生气了，竟然才上来打了自己一拳！这个陈博士果然还是太有素质了！

可是……陈霁好像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他变态的身份还没有洗清。

燕惊寒非常悲愤，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其实主要是鼻子太疼了有点控制不住。

燕惊寒一路跟着陈霁走回了家，他一路上都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直到走到窑门口，陈霁才停下来，拉着脸，回头凉凉看了燕惊寒一眼：“我不是让你滚吗？”

“滚嘛滚啊……鬼也没逮呢，今天新来的人身份还没弄清呢，你奶的坟还没弄好……这不好滚吧。”燕惊寒塞着鼻子，说话的声音都囔囔的。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挺滑稽的，流鼻血的时候他又看不见，拿纸胡乱抹了一通。不但没抹掉，搞得满脸都是的，鼻孔里又塞着团纸，看起来更好笑了。

总之，陈霁见他这副模样，脸色变得更黑。他不再和燕惊寒多言，转头就进了门。

哦，没说不让自己进了，那就是可以进的。

燕惊寒低头推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果然陈霁还没把门闩上。他进去的时候，陈霁已经躺在炕上合衣睡下了。

燕惊寒磨磨蹭蹭挪过去，坐在炕沿上。

陈霁“噌”一下掀开被子半支起身子：“你在那委屈什么呢？”

燕惊寒：？

我没委屈。

“难道还要我安慰你——‘没关系，男人都是这样的，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陈霁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也带刺。

可惜燕惊寒人是木的，脸皮是比城墙拐弯还厚的，并不会被陈霁话里的刺扎到：“不是。我只是想起，本来回来想跟你说我今天过生日的。”

“过零点了，我二十二岁了。”

陈霁看着燕惊寒，欲言又止了半天，看起来是要骂人。

燕惊寒想，如果陈霁现在冲过来再给自己一拳，他也觉得没什么。

可是陈霁没有。陈霁指着他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然后拉过被子躺下就睡了。

呃……那他今晚到底怎么办？在这坐着？

燕惊寒思来想去，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趁今晚理一下陈家村的各种事情。他本来是想拿纸笔的，但一想窸窸窣窣的，还得开灯，吵着人陈霁睡觉。

于是他只好把得到的信息一一列在手机上。

“1.陈雷和他老婆被偷了钱，可能是人为，也可能是作祟。（基本排除与杀人厉鬼为同一邪祟所为的可能）

2.已确定收破烂老头、朽木老头和受害者三号的死因为厉鬼所为。

3.陈家村人认为作祟的厉鬼是‘灵童’，但并无能力自行处理，故请来一名能力较强的玄门人士‘史老师’。”

燕惊寒想了想，在第三条后面又打了个括号，标注上“（活灵童）”，并打了个问号。

“4.长生观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里面锁着什么东西。（存疑）

5.陈霁奶奶及祖坟的安魂礼进度缓慢。（原因不明）

6.陈家村有老人可以屏蔽灵感。（原因不明，疑似为厉鬼作祟的筛选机制）

7.陈家村人对长寿有种出乎寻常的执念。

8.陈家村人信奉不明灵官：……帝君。”

这帝君的倒霉名号老长，燕惊寒想不起来，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直接放弃，写上“一大长串帝君”。

燕惊寒俯下身子来，拿手机戳着自己的下巴。

由2和3可以推出来，死灵童疑似是作祟的怨灵，村民自己请来一个高手试图镇压怨灵；再加上4，和第一位受害者是住在长生观里捡破烂的老头，那这个灵童有可能就是出现在长生观……

7和8应该能推知这是陈家村人的信仰，他们认为一大长串帝君可以福泽他们获得长寿。不过，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确实求得了比正常人更长的寿命。

既然这样，那么6就有可能是7和8导致的结果，或者说……后遗症。

想着想着，燕惊寒思绪飘远，想起了他在海沽横行霸道在这里束手束脚，感到非常难受。可想起海沽就又不免想起了那两起还没着落的、有关鬼傀儡的案子。

等等，鬼傀儡？鬼傀儡！

燕惊寒灵光一现，差点跳起来。

好嘛，这个陈家村不会是在长生观里面养鬼傀儡，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灵童，来求长生吧！结果一个没弄好，被鬼傀儡反噬了，所以疯狂死人。那这个史老师该不会就是什么炼制鬼傀儡的高手吧？

不是，养鬼傀儡什么时候还有长寿的功效了，他怎么没听说过。

所以现在，只有1、5和史老师口中提到的那个“活灵童”，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燕惊寒捧着手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