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上,陈家村里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很紧张。已经到了平时大家都出来劳作的时间,可是家家户户却都还闭门不出。偶尔能看见几个出门采买生活用品的年轻人,也是神色匆匆,有家中长辈在后面长吁短叹地催着。
昨天除了无儿无女的收破烂老头,还去世了两户人家的老人,这两家人甚至都不敢在门口挂上白幡。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有些人闲不住。
比如燕惊寒就在路上到处乱逛,他本来是想打听一下史老师的消息的,结果家家关门闭户,他也不好冲进去拉开门大剌剌去问:“你们见过一个姓史的细高个没有。”
他一边四处乱逛,一边拿着他那个巨难吃的清火棒棒糖放在嘴里吃,果不其然在路上看到一个人。
这人一手拎着一包东西,应该是酱油醋之类的,里面还放了几大包薯片;另一手拿着手机,走路也不忘盯着。
他就知道,这种时候游戏哥和他一样闲不住。
于是他快走几步,跟上了慢悠悠龟速移动的游戏哥,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哥们儿。”
“诶,这不是那个谁,那个状元他弟吗?”游戏哥走一路都没碰见人,好不容易见到个眼熟的,分外欣喜,“你也是出来给家里买东西?”
“差不多吧。”燕惊寒很自来熟地跟游戏哥勾肩搭背,发现他今天竟然也顺从地带上了长命锁,“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冷清?”
说到这里,游戏哥露出了无语的表情:“那谁知道,我爸妈都说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不让出门。我说那都是封建迷信,哪来的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既然那么不干净,干嘛还派我出来买东西?我问这个他们就说我大小伙子阳气重,不怕这个。”
“我就说不要老待在村子里,跟我上省城住去,在村里住得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既然这鬼地方这么倒霉,放我回省城上班不就完了?我一共就请了那么几天假。”游戏哥一边拿手指在屏幕上点点戳戳,一边还不忘跟燕惊寒抱怨,“结果一说一个不愿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硬是不让我走,连我的行李箱都不知道藏哪去了。真是有毛病,不让走,也不让出门,非要蹲在家里——要是明天还这样我就直接买票走了,反正就带了两件衣服回来,不要就不要了。”
燕惊寒眼珠子一转,顺着游戏哥的话就往下说:“那你爸妈有没有说到底要在家关到什么时候啊?我和我哥都是请假从学校出来的,再不回去,辅导员就要疯了。”
游戏哥一轮游戏终于结束了,他把手机揣崽兜里,两手一摊:“不说请了个厉害的大师过来驱鬼嘛——好像就在敦爷家开的民宿住着吧,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弄。我看就是个骗子,过来糊弄村里老人的。你和你哥忌讳这些干什么,直接买票回去不就完了。”
陈家村发展旅游之后,好多人家都开民宿接待游客。不过陈家村人不喜欢游客和自己住在一起,所以民宿都在无情水北岸,比较靠近长生观的那一侧。他们在那里专门修了一排窑洞,前两天燕惊寒和陈霁去长生观的时候还路过了那里,窑洞外面挂满了那种假辣子假玉米,打扮得红红火火的,很是有农家风情。
不过,现在长生观“修缮”不接待游客,里面是空着的,瞧着怪冷清。
听了游戏哥的话,燕惊寒心想,他倒是想让陈霁早点走。可是这个祖坟的事情横亘在中间,硬拖着他们的时间。燕惊寒撇撇嘴“啧”了一声,心想要是他们再拖下去,那等他把陈家村的邪祟捉住,他就自己帮陈霁做安魂,拉着他走好了!
又和游戏哥闲扯了几句,两个人就分道扬镳,游戏哥回家,燕惊寒假装回家,实则是朝着陈家村民宿那头过去了。
一路上还是冷冷清清,采买的年轻人也回家去了,燕惊寒一直走到民宿附近才看到人影。
是陈霁他爹,陈玉书。他老爹回一趟村里也不知道看看孩子,好像对自己被刨了坟的老娘和祖宗也并无关心之意,反倒是在史老师这里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真是个奇人。
说他是奇人纯粹是燕惊寒看在他是陈霁的生物学父亲的份上,不然他可没那么有素质,早就张嘴骂人了。
他在门外等了一阵子,等到陈玉书彻底离开之后,才进了民宿大门。
这个史老师应该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作为目前陈家村里最重要的人物,他周围竟然没里三层外三层守着人,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
不过就陈家村那群二半吊子,史老师这种水平的人估计也看不上。而且他对村里人有种莫名的优越感,话里话外还带着种独属于“城里人”的嫌弃——他嫌这个地方又穷又破。
最烦这样的人!他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燕惊寒摸清了史老师的心理,啧啧摇头,跨进了民宿。
很快他就找到了史老师住的屋子——门口挂着八卦镜,从窗口往里面看,四处散落着一些常见的法器。
什么桃木剑、黄纸朱砂、令牌、摇铃一应俱全,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真是……好不知收敛一个人啊。
燕惊寒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是干什么的,更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会什么,顶多让人知道他练过武术会打太极棍。
所以燕惊寒身上没有任何能显示他是玄门人士的配饰,上大学之前学校不让留长头发,不让戴有宗教色彩的饰品,他大部分时候甚至连小白都不佩。
越是把自己是大师这种事情挂在嘴边,就越容易让人觉得他是骗子。
但这家伙实力应该又不俗,这种行为就显得很奇怪。
转了一大圈,燕惊寒拿出手机来看了两眼时间,马上就要到正午了。如果这个史老师打算今日作法镇“灵童”,现在就应该出发,但他显然没动静。
那他也回家。
才跨出民宿大门口,燕惊寒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他:“这位小友,留步。”
这声音他昨晚上听过,就是史老师。他听见声音的一瞬间,昨晚那些早就消下去的冷汗再次出现在了额头。他刚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在窗口看见史老师,人有可能是在房间里,那他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
如果是恰好在他还没离开民宿时从房间走出来,看见了燕惊寒,那还好说。
可如果要是他早就感觉有人来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昨天晚上在立柜里,那样近的距离,他到底看见了没有?
可冒冷汗也是一瞬间的,等到燕惊寒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就是一派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惊愕:“还真有人住啊?”
没想到燕惊寒会是这种反应,史老师的脸上露出点“小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表情:“哦?”
“现在长生观在修缮,陈家村不接待游客。”燕惊寒无视了他的眼神,继续装傻,“你是多花了多少钱才在这种时候在民宿住下的?”
他差点就要把“你是冤大头”几个字挂在脸上了。
“小伙子,你父母没有告诉过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吗?”史老师接收到了燕惊寒的眼神,脸上出现了些愠色。
他没被人当过傻子,这体验虽然新鲜,但也着实让他恼怒。
“是告诉我了,可没人出门买生活用品,这几天日子怎么过?”燕惊寒面无表情把从游戏哥那听来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们还说我大小伙子阳气重,不怕这个。”
燕惊寒才不管这史老师拉脸不拉脸呢,当即不打算和这冤大头继续说话,转身就要走。
燕惊寒身高腿长步子大,数着步子一连往前走到第五步,就又听见了史老师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刚才燕惊寒和史老师说话,一个人站在自己房门口,一个人站在民宿大门口,隔了起码五十米远。可就这么一忽儿的功夫,也没听见史老师的脚步声,一转脸他就到了自己身后。
史老师飞快耸动着鼻子,围着燕惊寒上上下下嗅闻:“我一定在哪见过你吧?”
像一个视力不好的老鼠,燕惊寒心里默默这样说。
是啊,见过,昨晚上在陈家祠里见过。燕惊寒很快在脸上调度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大叔,你这个搭讪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太没新意了?”
史老师哪里想得到这种剧情发展,当场险些被“口不择言”“童言无忌”的燕惊寒给惊出一个跟头来,哆嗦着开了口,嘎一下就破了音:“你!你!!”
“我什么我?”燕惊寒的视线从史老师的脸上挪动到了他今天就没离过手的拂尘上,“这年头骗子这么好干?拿柄拂尘就能装大师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给我算命,是打算说我有血光之灾还是缘悭一面觉得我有仙缘?我爸妈可能信这个,我可不信,你省省吧。”
史老师气得眼睛都瞪大了,如果给他留两撇山羊胡子,那就直接可以完美诠释什么叫“吹胡子瞪眼”了。
这家伙果然受不得激。燕惊寒在心里暗笑一声,他目的达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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