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计划要从三日前说起。
案件发生了四天,陆续死了三个学子,全是白马书院的书生,出身高贵,彼此关系很好。对于三个人的死亡,我们在推测杀人凶手的身份时,也对动机感到迷惘。
尤其我们厘清死者死亡顺序后,更不解于凶手为什么要改变作案方式。
直到谢宁轩提出,或许当时的凶手还没有准备好连续杀人,是在他烧死了方向杰之后,怒火和恨意让他更想杀了另两个人,才会出现后来的十九刀毙命。
三个死者死法的相异,只是因为凶手心态的转变。
而后两次命案中均出现的“十九刀”,或许才是关键,代表了某种意义。
张海邦死亡之前用血写下的血字,让我和谢宁轩将视线全部投向了方向杰,得知方向杰早在这之前就死了,我还一度以为这是凶手拙劣的嫁祸技巧。
但浮生不一样,他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么想过。而且还很讶异,为什么一向英明的领导看到证物却无动于衷,不去抓捕相关人员。
直到他忍不住发问,我们才终于明白,原来这歪歪扭扭的字迹中,还有另一重完全不同的解读——“何”。
“何”字和“向”字仅有一点差距,临死之人用尽最后的气力,将“何”字的单立人旁和可字靠的过近,导致乍一看便成了“向”字。
加之我和谢宁轩潜意识一直被方向杰的去向困扰,便不自觉都被束缚,认为这就是“向”字。
当浮生将石头换了个角度展示给我俩时,我俩当场就呆住了。
而一旁正沉浸在“脸上有伤之人不多”中的二公子细思极恐,更是惊叫连连:“何!何慕卿!他脸上有伤,才和张海邦打过架!天哪,怎么会是他!”
是啊,何慕卿,这个名字也出现在谢宁轩列出的清单中,却一直没有被我联想到。
后知后觉间,我更是忆起来,打架那日,我陪着二公子去书院后门探听消息,他被偶然出现的陈尧昇吓个半死,不是拉我躲在对面酒楼吗?当时,有个人穿着一袭白衣,匆匆而过。
二公子似是认出来了,还叫了声“那是不是慕……”
慕什么?何慕卿。
孟秋堂三人随后来酒楼小坐,而他,竟也那么巧,出现在附近。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同样的身高、身形,这是二公子提起过的。就说明,书院案发第二天,我和浮生路上看见的与张海邦说话之人,也可能是清单中有充分作案时间的何慕卿。
可他为什么脸上有伤?
二公子愤愤不平的抱怨张海邦的蛮横无理,不就提及他挡了何慕卿的路,而与之打架了吗?那句话中,二公子还说了,何慕卿正要去祭拜。
近日,明明我还听过“祭拜”一词,在哪?在哪听到的?
垂柳,是她讲述的新娘自杀的八卦,不是吗?那新娘的祭日,也在最近。当时又画说新娘似乎姓贺。
贺?何?不过是读音之差。
所以,打架是因拦路?不,恐怕是因何姓新娘,与何慕卿有关,而她之死,则与张海邦有关吧。
这么巧,何家小姐嫁给孟府二少爷,何家少爷则和孟府四少爷在同一个书院,小姐三周年死忌期间,孟四少爷和两个好友相继丧命。
就在这一刻,脑海中零星的、分散的拼图找到了位置。
方向杰对二公子说自己做过一件后悔事、成绩的下降、醉酒错过科举、对女性离奇的抵触。三人小团体莫名的关系亲近、方孟二人对张海邦毫无底线的维护。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根本不是巧合。
在我和谢宁轩同时想到这关窍之时,就让浮生带队去查问,果然书院有人想起,放榜之日曾看到张海邦与何慕卿交谈。而垂云则忆起,何家出嫁的新娘,殁时,正是芳龄十九。
十九,十九。
这些巧合、关联、链条明白无疑的指证着何慕卿。再等我们翻出卷宗时,一切豁然开朗。
可就这些推测,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一个十足的证据。饶是二公子不太情愿,还是配合我们执行了“请君入瓮”的计划。
在整起案件中,何慕卿最想杀的人,其实是孟二公子孟秋帆,也就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孟秋帆驻扎在边疆,弟弟之死,他也未必能赶回来。
于是谢宁轩赶到孟府,向孟老用头上的乌纱帽保证,请孟老在孟秋堂头七当天,一起做了这出戏。
孟老首先通知各个府邸来参加悼唁会,自然也通知了白马书院,同时隐约放出孟秋帆也会回京的消息。当然,碍于同窗的身份,何慕卿本也会和众师生一道来参加仪式。
到了现场,二公子的作用便是带他到我们身边,确保他能听到孟秋帆已回府的消息。我们又当着他的面,故意和孟老说起孟秋帆小憩之地,这些信息落在他的耳朵中,他便很难心平气和。
随后,我和谢宁轩引着跟在我们身后一心想要为姐报仇的何慕卿,故意进了浮生早就埋伏好的屋子。不大不小的议论声刚好能让何慕卿听见,也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知道此时此地,没有丫鬟仆人,目标疲倦,已在睡梦之中。
何慕卿果然耐不住恨意,猫进屋子,动手杀人,便被早已埋伏好的一众官差拿下。
孟老虽然答应进行这个计划,却并不知道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谁。谢宁轩怕他激愤之下惊扰了凶手,便一直讳莫如深。
等他竖着耳朵终于听到了东厢的动静,赶来欲为爱子报仇时,看到何慕卿满眼的恨意时,诧异又震惊。
在孟老的强烈要求之下,谢宁轩将公堂设在了孟府书房。又再三解释我的贡献,孟老才答应让我这个女子一道听审。
何慕卿被锁了手链脚链,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也因为抓捕而凌乱肮脏。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神情,他昂着头,像一个英勇就义的战士。死死盯着孟老,那目光充满了恨意。
如果此刻他没有被锁链限制,只怕都能冲上来掐死孟老。
孟老越发震怒:“何家小儿,你家到底与我家曾是姻亲,虽然你姐姐自尽,我们两家也有过不愉快,但也已经过去了三年,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我儿子下杀手!”
“三年?”何慕卿脸上泛起一层奇异的红色,怒火吞噬着他,“三年过去了,你们孟家人早就将我姐姐丢在脑后,她那样的风华正茂,嫁进你们这个豺狼虎豹的洞穴不过半年!半年!她就死了!接下来的三年,我们何府沉浸在哀痛之中,可是你们呢,你们可曾还记得我姐姐这个人!”
“混账!”孟老一拍桌子,“就因为我们没有悼念你姐姐,没有因为你姐姐的死全家也跟着要死要活,你就要杀了我儿子吗?”
“是你们孟府混蛋!”何慕卿大吼,英俊的脸上扭曲出了异样的线条,“你以为我姐姐为什么要自尽!就是因为你的好儿子干下的混蛋事!”
“你、你说什么!”孟老声音有些微的抖,“秋帆虽然对你姐姐冷淡,到底我孟府也不曾亏待过她!”
“不是孟秋帆!是孟秋堂!”
“什、什么?”
“我姐姐……我姐姐是被你四儿子孟秋堂□□之后,才绝望投湖而死!”
***
三年前,何府小姐嫁给孟家少爷短短半年,便投湖自尽。孟府无法给出交代,何府哪肯罢休,便闹到了京城府衙,要求查清女儿投湖的原因。
当时的府丞眼看两边都在朝为官,谁也得罪不起,只好迅速查案。可一查之下,何小姐当真是投湖死的,死因无疑。何府这下没话说了,只得恹恹接受了爱女香消玉殒的结果。
但当时的仵作还是查出了一点端倪,只不过与死因无关,这小小的疑问就被封在了卷宗之中,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那便是,何府小姐身上有抓痕、掐痕,且下身的撕裂伤口严重。
当时的府丞和仵作都认为这可能是夫妻二人同房不和造成的结果,因为这档子事说出来总是有伤风化,何况她又是自尽,便未张扬。
然而当看到这卷宗,仅仅在一瞬间,我们就明白了如今这案子的起由。
恐怕何府小姐自尽身亡,以及之前的伤口,都和死亡的三个人有关。
可真的听到何慕卿说出来,我还是感到后背发凉。
孟老倒退几步,控制不住重心倒在椅子上,张着嘴空洞的动了动,才迟疑的回绝道:“不、不可能!”
何慕卿忽然开始大笑,笑声凄厉而尖锐,刺着我们每个人的耳膜。
“三年了,三年了!何府上下都不知道姐姐为何会投湖,我们开始慢慢相信姐姐真的死了,也开始慢慢走出这个阴影。几个月前我和孟秋堂为一本书发生了争执,事后我竟还自责,觉得不该牵连无辜的他,把邪火发他身上。谁知道、谁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说的!”
谢宁轩蹙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会主动告诉你?”
何慕卿露出苦笑:“主动?怎么可能主动?是姐姐、是姐姐在天有灵,冥冥中指引着我!就是因为那日的争执!年考前两日我看书累了出去散心,走到南于湖边看到孟秋堂独自进茶楼,便想着近来相处尴尬,不如缓和一下。没想到,没想到啊……就在那里,我居然听到了我姐姐死亡的真相。”
谢宁轩看了一眼孟老,问何慕卿:“是什么,他说了什么?”
何慕卿脸颊泛起酡红,他带着浓浓的嘲讽盯着孟老:“呵。若不是你儿子亲口所说,我也根本不敢相信孟秋堂居然如此丧心病狂。你儿子、你儿子竟还把这当做一种谈资,一种炫耀的资本,他在和他的狼狈为奸的好同伴一同取笑我的姐姐,取笑我姐姐的死!”
“孟秋帆大婚,孟秋堂并不在京城。”谢宁轩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见到你姐姐的?”
“就在他回京,转来白马书院读书后!”何慕卿斜眼怒视孟老,“刚开始,他直接住在书院,是没见过我姐姐。一次书院小假,他邀请同窗回府饮酒品茶,也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应该尊重的嫂子!但他可有敬意?你知道吗?你儿子形容我姐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年长几岁,这样娶我姐姐的人就是他了。”
孟老太阳穴的青筋也冒了出来,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当晚,宾客陆陆续续回去,方向杰、张海邦醉了,便留宿在孟府。东厢独立在孟府之中,为新婚所设。孟秋堂三人能潜进去轮番□□了我姐姐,你以为你二儿子会不知道?当日他可是在家的!我告诉你!就是你二儿子同意的!他简直就是个禽兽!”何慕卿越说越咬牙切齿。
孟秋帆同意?
十点再来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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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解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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