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很少见没吃过小龙虾的,沈予望简直算是殷勤,几分钟程希南碗里就叠了不少。最后逼得她挪碗,沈予望才放过。
沈予望津津有味扒自己的小龙虾:“好吃不?”
“好吃。”
沈予望笑了。没笑多久,她就看见程希南脖子上一片红泛起来。
“咦,”她伸出手去摸,“你脖子红了。”
程希南这会儿后知后觉,挠了挠脖子。这一抬手,才发现这人胳膊上也红红一片乃至了扎眼的程度。
沈予望从来不过敏,她自知没有药,只能问病人:“你有药吗?”
问完才想起来,这人没吃过小龙虾,肯定不知道这东西吃了会过敏。
“啧。”沈予望挠了挠头,打开了手机某导航软件。学校周围,还真有一家医院。
“走。”沈予望拉住程希南的手腕。手指绕过手腕交叠是,沈予望满脑子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瘦。
这么瘦,力气怎么那么大。
“不用吧。”程希南另一只手还在挠脖子。
“为什么啊,过敏了很危险的。虽然你没吃多少,但是……”
“太麻烦。”
程希南还是淡淡的眉眼,此时稍稍垂敛着。
“过去只需要几分钟啊……”沈予望看着手机,“我又不觉得麻烦。”
程希南抬了一下眼睛。
“几分钟有什么麻烦的,过敏不是小事。跟我走。”
沈予望狠狠使劲,终于把程希南拽起来。
中午医院人不多,检查开药,一系列事情完成的飞快。
程希南体质问题,过敏没一会儿就严重起来,于是只能在医院先挂点滴。
医院走廊很忙,秋初,很多小孩子生病。她们还没成年,还是老老实实在儿科挂水。
看着液体一点点滴落,沈予望靠在椅子上长长出气。
幸好她一个人去医院惯了,才这么顺利。
她目光放空看着走廊被父母陪着的小孩,刚陷进回忆里,耳边一声就把她拽回现实。
“对不起……”
滴滴答答吊水声突然停了一般。程希南半坐在病床上喃喃。
沈予望身子前倾,支在病床上:“你为什么道歉?”
程希南抿了抿嘴,似乎在想怎么把想法用最少的字表达。沈予望干脆打断她的思考:“要说道歉,不应该是我吗?不是我点了小龙虾让你过敏吗?”
程希南的手指抠了抠指节,小声道:“我很麻烦……”
沈予望皱了下眉,抬起右手撑着腮:“为什么会麻烦呢?过敏很严重的,该来医院就要来。”
或许是因为没有被好好对待过,沈予望懂得怎么好好对待别人。
程希南下齿咬了咬上唇,半晌开口:“谢谢……”
过了好一会,她又说:“我爸妈一直觉得我麻烦。”
沈予望把右手放下来。她眨着眼微微抬头看着程希南:“他们说错了。”
“嗯?”
“生病不麻烦。你也不麻烦。”沈予望说。
对上程希南的眼神,眼神里有明了也有迷茫。沈予望突然想起来自己当时崴了脚还叫唤着没事,咳了一声:“我当时崴脚……反正你可以嫌一些事情麻烦,但不能觉得自己是麻烦。嗯!就这样!”
最后四个字她重重拍了下床,程希南都跟着一颤。随机,她低着头笑起来。
那笑没有声音,反倒有一滴泪。
只有一滴落了下来。
沈予望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递纸。思考片刻,还是揪了几张给程希南。
“你别哭啊……”沈予望偏着头看程希南。程希南一边把纸怼在眼睛上一边疯狂摇头:“没哭。”
“……你自己听听谁信呢……”
程希南放下纸,眼圈红红地笑。
沈予望不明所以,也“嘿嘿”地笑。
突然程希南抓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沈予望有点惊。她动了动手指,抽离了一点点。
“爸妈不喜欢我。”程希南说。
沈予望的脑子“嗡”一声。
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个。
她怎么了。
想起来了很多委屈吗。
“他们爱弟弟。”
程希南挤牙膏似的,一句一句往出蹦,似乎语言习惯里没有过“长句”这种东西,像卡壳的磁带。
“我期待他们可能爱我一下。”
“嗯。”
“没有用。”
“嗯。”
“他们嫌我麻烦。”
到这里,程希南的家庭在沈予望脑海中慢慢成形。
那些疑问不必再说出口。第一次见面那天为什么程希南跑来跑去不用跟家里报备任意一句,中秋节为什么连就在本市的家都不回。那些下意识的关注,是真的热心还是下意识想寻求一个寄托与陪伴呢。
最痛苦莫过于清醒地知道最亲的血亲不爱自己,可是血缘又无法让自己对“不爱”感到失望。
“所以……即使知道了自己过敏,也要硬抗着,怕我像你父母一样嫌你麻烦吗?”
程希南点点头。
沈予望拍拍她的胳膊:“他们那是少数异类,正常人不会那么觉得。我,也不会那么觉得。”
“好。”
“我去叫护士。”
药瓶里的水滴完了。沈予望起身去护士站找了护士。
拔了针,两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回去。下午阳光很好,有小微风吹拂发梢。
是很好的下午。
国庆假期过得很快,回到学校时还有种不真实感。晚自习班主任不在,伴着试卷翻动的一阵一阵细微叹息声在回荡。
“不想考试……”齐雨目光呆滞。不知道是因为月考还是这份小测卷子。
但是叹息无用,月考还是来了。
他们月考去另外一栋楼,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搬桌子搬书,而且考前有三节大自习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复习。
沈予望一般是第二天考什么看什么,什么不熟悉看什么。此时她正小声地背地理。她耳朵里带着一对耳塞,周围几乎都在背书,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挺影响的。如果不带耳塞,结果就是地理政治在脑子里混成一片。
大概大半节晚自习后,她合上地理书,翻出政治资料。
她的政治资料和一堆卷子一起放在最底层。她弯腰去翻:“我资料呢……哦在这里!”
她抬起头。
“咚!”
额角撞在程希南桌角,程希南吓得一弹,教室里的人齐刷刷回了一下头,又齐刷刷扭回去。程希南赶快放下笔,捧起沈予望的脸检查。
沈予望疼得龇牙咧嘴,还顾及这是自习,连连摆手不出声。
“都肿了。”程希南小声道
沈予望额头上已经隆起一个包。
“没事的……”沈予望艰难爬起,一手抓着资料一手捂着头,“你学你的。下课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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