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的贼抓到了，本该好好教训一番，宁闻生却和贼一起，偷偷摸摸去观察另一边坐着的神仙的反应。

静坐凝神时只要不是刻意靠得太近，周遭什么情况多半也是察觉不到的。宁闻生想着，便松了口气，将果子都塞到白相怀里，做了个让它走的手势。

但白相可怜兮兮地盯着他，不肯走。

宁闻生俯身，极为小声道：“上次的事你主人还生气呢，我替你哄哄他，哄好了你再来。”

白相听懂了他的话，点点头，抱着那一堆果子作势要飞走。

然而下一刻，那些果子就一个接一个的掉落在地，声响一声接一声。

宁闻生想伸手去接都来不及。

白相也是被这动静吓着了，它扭过头来，耳朵上那个钴蓝色的铃铛一晃一晃的。

它看着滚落在地的果子，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宁闻生求救。

宁闻生扶额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上仙。”

白相已经躲到了他身后来，没敢看自家主子。

谢尘瞥了一眼宁闻生身后，又收了视线，道：“该动身了。”

竟绝口没提白相的事。

这一小会儿的当口，萧隐已经将果子全部捡起来包好，捧到宁闻生眼前去。

宁闻生就着包果子的那块深色布，擦干净其中几个果子，各塞了一个给萧隐和白相，才将剩下的捆好，跑到前面去，和谢尘并排走着。

萧隐性子闷，也不说话，但却主动将白相抱在怀里，跟在两人后面。

“上仙，吃果子吗？”

宁闻生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劝谢尘，但先讨好讨好总归是没错的，便将手里还剩的那个干净的果子递了出去。

但谢尘侧首瞥了一眼，只道：“不必。”

还生着气呢。

宁闻生心里想着，讪讪的收了果子，自己吃起来。

“还挺甜。”

他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抬头去看谢尘。对方目光不在他这里，目视前方，应是在看路。

***

他们在最近的一个市集找了辆马车，问了车夫，说是要两日的车程才能到凌云宗所在的雪城。

萧隐抱着白相上马车时，被谢尘全程盯着，白相窝在萧隐怀里，毛炸了一圈，战战兢兢的不敢动。

不过谢尘也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赶人的话。不过这多半是因为车夫在的缘故，宁闻生想。

白相依然是普通人看不见的状态，谢尘但凡开口，车夫指定以为青天白日见了鬼，或者认为这人是个疯子……

于是白相得以顺利登上马车，虽然受了一番生不如死的审视，但总归是上来了，就还有劝和的机会。

但这机会也是渺茫的，宁闻生哄小孩能哄，哄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仙，那还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上仙……”宁闻生很小声地叫人。

谢尘很轻易就明白他的顾虑，眸光投落过来，带着一层微薄的冷意。

他说：“下了禁制。”

意思是，车内下了禁制，想说什么无需顾忌，车外的人听不见。

宁闻生果然放心许多，声音大起来：“上仙，白相不是爪子受了伤嘛，你看一看，它伤好了没有啊？”

说着朝萧隐使了个眼色，萧隐也很懂，立即将白相举过去。

谢尘淡淡瞥了一眼，惜字如金：“嗯。”

应完便阖了眼，明摆着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白相见着自家主子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两泡眼泪要掉不掉的汪着，十分可怜。

萧隐把它捞回来抱在怀里，本是安慰的动作，但他并不擅长安慰，张了张唇，终究一个字没憋出来。

宁闻生无奈的摇头轻叹，琢磨着只能再找机会替白相说说好话，哄着神仙消消气，好让他们早日冰释前嫌。

这个机会没有等多久，就在当晚。

他们在一家客栈留宿，某位神仙又大发慈悲分了一半床榻出来，宁闻生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梦，愣是连床沿都没敢碰一下。

刚转身要同神仙告辞，和萧隐挤另一间屋。

还没来得及张口，一块桃花酥就递到了眼前来。

一句“萧隐他一个人肯定害怕，我过去陪他”就这么被原封不动咽了回去。

宁闻生其实很爱吃，只是苦于身上没有钱，经过摊面铺子时也只能多望上几眼，解解馋。

但此刻有人把吃的递到他面前，这跟引诱有什么区别？

宁闻生挣扎片刻，**轻易战胜了理智。

他双手接过那块桃花酥，在谢尘对面坐了下来。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桃花酥，再抬眼看向谢尘时，发现对方并没有伸手去拿新的桃花酥，只是在看着他吃而已。

这盒桃花酥是客栈对面的铺子买来的，一盒就四块，宁闻生只要稍瞥一眼盒内就知道自己手上拿的是第一块。

他不免疑惑：“上仙，你不吃吗？”

先前下马车时，这神仙分明和他一样，盯着那铺子看了很久，如今买来了，反而不吃，当真是奇怪得很。

“不必了，样子不大好看。”

真是讲究啊……

宁闻生看了眼手里的桃花酥，“哦”了声，没再追问。

虽然他觉得这桃花酥其实挺好看的，但神仙见过的事物比他这个凡人自是多得多，再精致的点心也吃过，瞧不上这几块桃花酥也很正常。

宁闻生吃着神仙亲手递的东西，心里还惦记着神仙养的灵兽。

他估摸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便想着问问白相的事。

“上仙。”

宁闻生是微歪着头的，眸光上瞥出去，落在谢尘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他们这一隅的烛光也跟着晃，晃得人心里发痒。

谢尘垂了下眼，才又抬眼说：“怎么。”

宁闻生抿了下唇，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相没有回云都，一直偷偷跟着我们啊？”

谢尘看着他，片刻后眨着眼“嗯”了声，问他：“你如何得知？”

宁闻生笑了笑，说：“其实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刚刚吃的桃花酥很甜，就想起来了。”

在萧家那日，他早起却发现剩的小半尾糖醋鱼不见了，当时谢尘同他在一处，答了他自言自语的那句问话。

他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那句“吃完了”，分明是知道是谁偷吃的，才那样笃定地说给他听。

那糖醋鱼自然是甜的，后来少的食物也都是甜食，而谢尘也说过，白相挑食，只喜甜物。只要细想一下，其实不难想到白相身上去。

“白相一直没走，上仙你那么厉害，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况且它是你养的灵兽，总会有感应吧。这一路上你虽然没有同它说过一句话，但也没有赶它走。说到底，上仙你还是纵容它的吧？”

宁闻生说这些话时，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眸光被烛火映得很亮，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谢尘视线落在他好看的眉骨上，又向下描摹，停在他噙着笑的双唇上。

宁闻生的唇有些薄，烛火映着便很透亮，像泛着晶莹的水光。

不知怎么，谢尘竟瞧得恍了神。

他明明是听见了宁闻生说了什么的，但那一刻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只有目之所及，越发惹眼。

因而听见宁闻生又叫了一句“上仙”时，某位心不在焉的神仙声音又低又沉。

他说：“嗯。”

宁闻生歪了下头，烛火也跟他晃了下。

他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