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时空之神

钟离檀快步追上祈夜槐,与她并肩前行。不久,前方出现一参天古木,树冠如华盖般蔽日遮天,枝叶交叠,浓荫匝地,树干之粗,需十数人环臂方可合围。

钟离檀驻足道:“你留在此处疗伤休息,我去寻阿珂她们。”

历经重重时空,每一重皆未落得个好下场,肉身伤痛尚且能忍,心神委实倦乏极了。祈夜槐顺势倚树坐下,单腿微曲,右手置于膝上,语声发懒:“嗯。”

钟离檀自襟间取出一张传音符,递给她:“倘有异变,即以此符传音报我。”

祈夜槐随意一瞥灵符,眼神中自信与不屑相杂:“不必了,蛇泽之内,尚无何物能伤本座。”

钟离檀没有理会祈夜槐的拒绝,将传音符放在她腿侧,随即以一手捻诀,“法力入符,灵鸿印动,咒曰‘声启风轮,言破虚空,瞬息千里,如影随形’。”

随着话音落下,符咒上漾起柔和金辉,如同水波轻轻拂动。

“如此即可。”钟离檀交代完便转身而去。

将至藤林之际,前望迷蒙血雾中有三道踉跄身影若隐若现,渐行渐明。正是孟青颖、兰珂与秦欢颜,三人皆伤痕累累,面显疲态,似是经历了一番苦战。

兰珂发觉前方有人影绰现,警觉地抬头。待目光聚焦,看清是钟离檀时,紧绷的姿态霎时松懈,身形歪歪斜斜地奔向钟离檀。

钟离檀伸出手,轻而有力地托住兰珂臂弯,然后细细审视她周身,检查伤势。

不等钟离檀开口,兰珂便委屈地颦眉撅唇,诉说道:“大师姐,你都想象不到我们刚才经历了什么,简直离奇至极!与你分开不久,我们便遇上三个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好似照镜子一般,说话、动作以及使用的武器都如出一辙。”

“那三人竟还声称我们是妖物所化,冒充她们,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们当即便与那三人动手打了起来。”

说到此处,兰珂恼火的语气中掺了些许困惑:“可奇怪的是,那个与我面容相同之人,她竟也会我前些时日新学的箭术。

我与那她打得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突然间,那三人就凭空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钟离檀听罢,心中已有定论,但并未急于言表,而是询问道:“身上可还有别处受伤?”

兰珂侧身一转,翘起屁股答:“这儿不幸中了一箭,不过我也未让那妖物讨得便宜,还了她一记,算是扯平了。”

钟离檀望着兰珂那被凤羽箭灼烧得斑驳焦黑的腰臀,默然有顷,移眸它处,对孟青颖道:“青颖,你照看一下阿珂。”

孟青颖虽也受了伤,但仅是些青霜剑剑气所致的微末皮肉伤,行动自如无碍。她快步走到兰珂身前,半蹲下身,“来,我背你。”

兰珂甜甜地唤了声“谢谢孟师姐”,便轻巧地跃上孟青颖的背,双手环过她的颈项,寻了个最适意的姿势,安心地趴伏其上。

“真人,我恐是脑神受损,眼前昏花得很,也走不得路了,真人可否扶上我一把?”秦欢颜双眼半阖,手于空中缓缓摸索,状似目迷五色,然而脚下却敏捷地避开了遍地纠葛的藤蔓枝桠,迅速来到钟离檀面前。

双手摸索间,已快要触及钟离檀面颊,钟离檀微一侧首,轻巧避过,语调平直:“秦娘子,伤体之事不宜轻忽玩笑。”

秦欢颜缓缓撤回手,道:“是没伤得那般重啦,不过也未诓真人,确乎受了伤。”

兰珂在旁插话:“秦姐姐方才为我挡了一箭,否则我两边屁股都要遭殃了。不过师姐,你可曾遭遇那些诡异的‘妖物’?”

“并非妖邪之物。”钟离檀语意笃然,“此事稍后再谈,先去与祈夜槐会合。”

四人来到古树下,秦欢颜与祈夜槐目光相接,彼此满身的伤瞬间成为对方眼中的笑柄,同时发出阵阵嘲谑笑声。

秦欢颜抬手掩口,啧啧称异:“哎呀,这番光景,倒是新奇得紧。认识你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你如此狼狈,也不知是遭遇了何方神圣,竟令你这纵横鬼蜮,无有敌手的九幽府主也败下阵来?”

祈夜槐冷笑以对:“秦娘子倒是风采依旧,这鼻青脸肿的模样,本座岁岁得见。修为不进反退,长此以往,只怕真该担心担心哪日被人打回原形,花瓣洒满一地了。”

“你!”秦欢颜气得直跺脚,论实力她不是祈夜槐的对手,偏连斗嘴也常常败下阵来。

祈夜槐闭眼,不再理会她的聒噪声。

孟青颖将兰珂安置于树荫下休息,随后询问钟离檀:“师姐,你方才提及那三人并非妖邪所化,那她们究竟是何等奇异之物?”

钟离檀顾盼四野,语声幽微:“此地或隐有时空裂隙,我不慎被卷入其中,逆流而上,回到了过去。而祈夜槐则被传送到了未来。

至于你们遇到的那三人,应是时空交错扭曲之下,自另一重时空而来的你们自身。”

兰珂目中闪烁着异彩,惊叹道:“穿梭过去未来?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而且,如果那三人真的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我们,那岂非意味着时空是无限的,而我们,也在这无限之中,拥有着无数可能的自我?”

此言一出,几人皆陷入沉思。大道无象,天地间充满了无尽的未知与玄妙,令人敬畏而不敢妄言定论。

孟青颖默思片刻,缓缓言道:“昔日我在宗门书阁中,偶然翻阅到一本古卷,内中记载了一位掌控时空的远古神祇。或许,今日我们所遭遇的一切,便与这位神祇有关。”

“快说说!”兰珂催道。

“那古卷所述,乃是在上古纪元,天地未分,混沌未辟之时,有一至高神祇,号曰‘晷’。此神乃由混沌深处最纯粹的时空之力所凝,司掌时空轮转。”

孟青颖引述卷中文字:“东极之外,有域名‘曦时’,浩瀚无垠,云遮雾绕,难窥其奥。域中栖神祇‘晷’,其形变幻莫测,或化为巨兽,身披银鳞,光耀九天,双眸灿若皓月之精,能烛照古今,洞悉万物。”

“卷上又云,世间偶有奇士,得‘晷’之神恩,赐以微末时空之力,便能窥视己身命途。然此等机缘,稀世罕有,得之者,皆谓天命所钟,非同凡响。”

听罢孟青颖所述,钟离檀忆起古遗迹中的图腾之眼,其神韵正与那晚水月城中邂逅的老妪眼眸无异,与其对视后,时空的确发生了短暂的奇异波动。

兰珂好似已迷糊了,手不自觉抚上脸颊,又掐又拧,担忧地问孟青颖:“师姐师姐,我们现在不是在什么过去未来的地方吧?我还是我,不是别的我吧?”

孟青颖轻抚兰珂发顶,微笑道:“别担心,我们一直在此重时空,不过与另一重时空偶然交错罢了。真正的机缘者,回溯往昔、洞见未来的,是大师姐和祈夜府主啊。”

兰珂旋身,眸光熠熠地望向钟离檀,似有千般疑惑亟待问出口。钟离檀洞悉她的心思,当即截断话题:“你们负伤在身,先休憩疗愈。”

兰珂只得抑下满腹好奇,开始调息疗伤。

秦欢颜走到祈夜槐身侧坐下,施了个小术法,将二人对话的声音锁于这方寸之间:“怎样?未来里,你心心念念,誓要解开的那些谜团,可有真相大白?想报的仇,可有遂愿?”

多年交往,她虽未全然洞悉祈夜槐的过去,但心有所感,祈夜槐便如那些仍徘徊人世,不肯入轮回的孤魂,皆因心怀沉重的执念,难以放下,更无从解脱。

祈夜槐声音平静而冷漠:“本座未来如何,皆与旁人无关。”

秦欢颜心头一窒,她就知道这死鬼,冷心冷清,根本不需有人关心。她自嘲一笑,转而问道:“罢了,那我问些与我相关之事。”

她望向正为兰珂疗伤的钟离檀。目光自那清雅眉宇至流畅无瑕的脸庞轮廓,缓缓游移,细细观之。

“你于未来,可有见到我?我与钟离真人,那时如何了?”

祈夜槐唇隙泄出一缕讥诮笑意:“钟离檀至多还有百年寿元,以你二人目前的进展,有何未来可言?”

“呸呸呸!”秦欢颜凤目含怒,连珠炮般啐道,“你少胡言乱语,诅咒真人。我就不该问你,真是狗嘴里......不对,鬼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罢,扭身径去。

祈夜槐凝目钟离檀颈后若隐若现的劫痕,片晌,缓缓闭目,敛神调息。

须臾,识海波澜骤起,数重时空碎片纷至沓来,交错闪回。

先是孤影孑然,颓踞于白骨王座,静待着万鬼噬心降临。

俄而,景象崩裂,昔日摧毁她一切的魔物再现,将她剜心裂魂。

继而,画面更迭,她与天下玄门之众,对峙于天地苍茫间,风云变幻,大战一触即发。

于这纷纭幻景中,忽有一张容颜隐现,皎然一瞬,旋又遁隐无形,如同镜花水月,空留茫茫疑云与未了憾意。

这些景象迭现于祈夜槐脑际,不断侵扰她的心神,致体内沉眠的诸恶鬼蠢蠢欲动。她虽极力压制,但戾气犹如绷簧,压之愈甚,反弹愈烈。

心内的苦痛与挣扎,皆化为丝丝煞气,自她周身升腾,萦绕盘旋。

“镇心安神,摄魂定魄。”一道清冽嗓音,猝然响于祈夜槐身前。随即,一缕微凉冰息自她眉心潜入,若涓涓细流般淌入奇经八脉。

顷刻,体内躁动的诸恶鬼倏然沉寂,周身环绕的煞气亦消散无迹。

祈夜槐睁眼,见钟离檀端坐于前,眼帘微敛,神容恬淡。其左手二指并拢,悬停于她眉心,相距三寸许,指端淡蓝气流缭绕,汩汩然注入她额间。

钟离檀:“疗伤之要,在于静心。心若浮荡,气则躁扰,非但无益于创伤疗愈,反促其恶化。”似已预见祈夜槐将开口回驳,她旋即又道,“莫说话,凝神敛气。”

祈夜槐方启唇,话音尚悬于齿颊,未及泻出,便被钟离檀一瞥淡然眼神轻轻“按下”。

她一怔,最终还是抿上双唇,心自腹诽。

倒是不许人说话了,区区百年光景,脾气真是愈发见长。

一帘柔和光幕铺展,环绕祈夜槐与钟离檀身畔,渐渐构筑起一方隔绝尘嚣的宁静天地。

秦欢颜那略含幽怨的轻唤声,隔着光幕,变得缥缈而朦胧:“钟离真人,我也快走火入魔了,你也来帮我疗疗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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