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太冰冷了,灵泽不敢想象寂川如何说出这些话的。半夏说完这些,已经为灵泽梳好头了,她的头发没有任何装点,半夏将匣子抽出来,让灵泽挑选。
“后来的故事呢,”灵泽问,“寂川如何当上皇帝的,他是如何厮杀出来,与我成婚的呢?”
“娘娘请先恕奴婢的罪,之前娘娘说我们之间不用客套,娘娘允许奴婢自称我,所以方才我说这些故事的时候,忘记告诉您了。”
“这没什么,我没有那些礼数,你和我在一处,心意相通,根本不算僭越。”在这里难得有知心的人,这比任何都珍贵,灵泽转过头看着半夏,手抚住半夏的手,郑重地在托付半夏。
“那我就继续说了,先皇本来没有属意圣上的,只是后来的那些皇子要么功利心重,要么就是明抢着您,惹怒了先皇。后来,皇子杀得差不多了,更别说还有暴毙、染上疾病而亡的,只剩下了当今圣上。”
自然就要选寂川了。
灵泽轻轻一愣,她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寂川在灵泽的心里慢慢成型,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走到了如今的这一局面,与灵泽成婚,再到如今,她再没了利用的价值,也难怪寂川会对她如此。
灵泽仅存的记忆就只剩下寂川扼住她的脖颈,对她说尽了厌倦。
她成了无用之人,寂川迟早会要她的性命,她一个和亲的公主,终于迎来了她该有的耻辱。
“娘娘您也不用这样说,皇上和您有一年的相处,您不会出事的,皇上为了两国之间的安稳,也会好好养着娘娘您,日子还是往前看吧。”
是啊,只有往前看,才能过下去,可是如何过下去呢?是被掐着脖子往前过吗,灵泽想到这里,只余下苦涩的笑。
半夏说:“娘娘,请挑选珠钗。”
皇后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匣子里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珠宝珍奇,东珠已经是最寻常的一对了,半夏说这些都是从前皇上每半个月月圆一次,就送给娘娘的,积攒到现在,装满了好几匣子。
送珍贵之礼,对于帝王家而言是大手一挥那样简单的事情,并不值得一提。灵泽抚摸着一支凤钗,估摸着这也是符合她身份的珠钗,寂川送她,是为了提醒她来日的身份。
只有沉湎情爱的人,才会只看到这些礼物有多珍贵,而忘记了这些礼物之下存着的告诫。
将来你是皇后,所以送你这些东西。
我曾经对你那样好,你就应该在我的身边,只在我的身边。
养着你,是看我的心情。
灵泽抚摸过点了红色宝石的点着眼睛,活灵活现的凤,只是可惜了,这凤也只能被沉甸甸的金困住,锁在这深宫之中,和她何其相似,倒也应景。
头发才刚被盘好,凤钗别进发间调整好了位置,半夏和灵泽都未来得及开口,门口就有传话的动静,不多时,便有总管来到屋中,对着灵泽请安。
“皇后娘娘,皇上下了朝,听闻您已经起身,想邀请您一同用膳,特地让老奴来问问您可还方便?轿辇已经备好了,就等在宫门口呢。”
这哪里是问她方不方便,这显然是请君入瓮,是要挟,是要在大婚后清算,灵泽脸色未着脂粉,已经足够惨白,本就初愈的身子更如风飘摇。
她说:“好,本宫随后就去。”
她到底还是一国的公主,就算被凌辱欺压到她的头上,她也应该仰起头,大大方方直面这些苦难。她不想输弯了背脊。
她要和寂川谈判了,这一日终将会到来,她失去被利用的价值,而寂川也要褪下他的伪装,露出真实的面容来。
轿辇摇摇晃晃,灵泽手撑在凭几上,思索着等下见了寂川要怎么办。她的手往下,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她没了记忆,可是痕迹还在,时刻都在提醒着灵泽。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脖颈,比划着寂川能做出来的事情,她手上的动作用力,那种濒死的感觉又要来了,她还不想放手,她想要试试自己的底。
直到轿帘被人抬起来,露出一些白,软绵绵的天光照在灵泽的脸上,也让站在外头的半夏愣了愣。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半夏吓坏了,连忙上前要拉住灵泽,不让她想不开自戕。
半夏身后的人也都吓坏了,跪了一排。
“我不是……”灵泽解释无果,她只好叹了一口气,松开自己的手。
她下了轿辇,手递给半夏,她专门解释道:“我没有那种念头,半夏,你要信我。”
“我不信您,我要时时刻刻看着您。”半夏眼睛蓄满了泪花,扶着灵泽的手也用尽了自己的最大力气。
灵泽叹了一口气,懊悔自己方才的举动,但这也有好处的,至少半夏一直在灵泽身边,无人敢动她。
帝王宫阙,天子殿堂,这一处都是气派无比的辉煌,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摆放在这里头,就连屋檐上的兽脊,都时时刻刻盯着这天下来往的人,瞪着此刻的灵泽。
通传的小内侍回来了,喜笑颜开地给灵泽请安:“皇后娘娘,皇上让您进去呢。”
“有劳。”灵泽笑了笑,步履沉重地迈步进入殿内。
寂川是讲究的人,既然要用膳,自然是要在雅致庭院中。初夏有暖风,并不算热,设在高处的假山凉亭自然就成了避暑的好地方。
灵泽提着裙摆踩着被人凿出模样的台阶上了十阶,刚好从风中飘来了杏子的香甜,还有一些酸涩,琉璃碟子碰撞的清脆声动听,也有鲜甜的樱桃盛满了绯红,实在可爱。
饭菜已经摆好了,灵泽来的正是时候,寂川正倒着立夏茶,明后的新茶,里面放了青梅、樱桃,红的红、绿的绿,各自在茶面里辗转着。
立夏以来便有“不喝立夏茶,一下苦难熬”的话语,这渐热的夏日,就应该喝一些清热解暑的,这是江南一带的时兴。
说起江南,灵泽也很想去看看雨水朦胧的烟雨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正乱想间,寂川已经看到她了。
“皇后,你来了,”寂川抬了抬手,让众人下去,莫要打扰,他点了自己对面的位子,“坐吧,朕未曾用膳,唤你一起。”
园中花开得正好,但到底也比不过这一桌子的珍馐。灵泽坐下来,寂川为她倒好了的茶就在她的手边,像是算准了一切,就等着灵泽饮下。
这茶里有毒没毒,都不好说。
寂川见灵泽并未喝茶,他当着灵泽的面,特意先饮了一口,点明自己的清白,而后他清了清嗓子,将今日如此素净的灵泽看在眼里。
“送你的那些东西,你曾说很喜欢,怎么就选了一支最简单的钗子?”
灵泽素净的,连耳环都未曾戴上。
“那些都是皇上错爱,都是皇上的并非臣妾的,若有朝一日皇上兴致没了,这些东西也都要还回去,臣妾自然不敢多用。”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寂川听出来了,那一碗立夏茶,灵泽还是没喝。
一国公主,挺有骨气,但是这骨气最是没用的东西。寂川的语气骤冷:“灵泽,把茶喝掉。”
灵泽还在怨恨他用了力气,捏住她的喉咙吗?
皇上的话是圣旨,灵泽自然是要听的,她不在故国,不能任性。灵泽饮下了那茶,继而看向寂川:“皇上今日要我来,不只是想要用膳,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杏子糕是刚做出来的,还热着,正是香甜,你多吃些。”寂川只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寂川,”灵泽叫住了他,“我没和你说这个。”
没有唤他皇上,而是直呼其名,寂川竟然习惯了一样,竟然不恼,但是他的神情也不是很轻松。
樱桃在他的手中把玩着,被捻掉了茎叶,寂川的指腹滚过樱桃的每一处地方,而后轻轻丢进他不再要喝的立夏茶中。
寂川带着隐隐的怒气:“灵泽,先用膳。”
杏子糕是不得不吃了,吃也行,灵泽捏起一块来,在寂川的面前,挡住自己的半边脸,轻轻咬下一口。
宫中做的糕点自然是极好的味道,宫外比不得半点,但是心中存着事情的灵泽并不有心思品尝这些,她放下糕点,对寂川道:“有一件事情,我仍然想要同你说。”
“我是和亲来的公主,既然你已经登上了皇位,你要如何处置我?”
是要打要杀,还是像上次那样掐住她的喉咙,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一颗樱桃,最终还是被捏碎了。
众人不知道在凉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皇后娘娘是被皇上抱着下来的,下来的时候他们什么话都没说,有人正要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是寂川却一个冷脸,喝退了众人。
“无事不要来打扰,”寂川说的话不容置喙,他迈步入殿内后,又想到了什么,他吩咐屋外的人,“将外头刚刚摘下来的杏子装盘,放进来殿内来。”
杏子香甜,最适合放在屋子里寻香。
还有做些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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