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的声音宛如沐沐春雨,听不清他又说了什么,师尊却更开心了:“的确,我是喜欢这桂花味道的酒酿圆子……”
酒酿圆子?
也是桂花味道?!
是谁?抢先了自己一步?
是谁?竟然也如此了解自己师尊喜好?
夙厉望着自己手里白白胖胖的桂花汤圆,顿时就觉得这碗沉重得端不起来了。
他转身离去,却听到屋内说话声猛地低了下去,变成了含糊的喁喁私语,仿佛一个人在叼着什么说话,又像是有啧啧水声。
那是什么?
心念再次起,也许有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正压在师尊的唇间,搅弄着那颗小小的酒酿圆子,又叼着他的下唇说些亲密的话。
师尊被他的轻浮孟浪弄得不知所措,却又无法拒绝,只能从脖颈往上,统统染上绯红……
不!
打住!
为什么会如此……
夙厉差点端不住碗,他带着汤圆落荒而逃。
不能再这样了!
静心!
他再次舀了几桶雪,累了一天的青年身体筋肉鼓胀,在雪水的浇淋下,阵阵痉挛,尤其是胸口一道扭曲的剑疤,更是狰狞地爬在胸膛上,在他不经意间,散发出阵阵暗红雾气。
可即使是这样……这种痛楚,仍无法抹去师尊的身姿……
师尊在玄明正殿下对自己的温柔话语;师尊宁愿得罪师祖也要维护自己;师尊耐心教导自己的摄云决……此间种种,皆在眼前。
夙厉的身体又热了起来。
他一边唾弃着自己身上的温度,一边拎着水桶向屋外走去。
直至天色将明,夙厉才微微缓过来,连着两天未睡,他却依旧神采奕奕,只是精神格外亢奋。
他再次来到师尊寝殿门口候着,果不其然,这次又有人从房中走出,只是……这一回,这个男人,他却完全陌生。
那人长身玉立,眉目温润如画,整个人仿佛从一副丹青水墨画中走出,却又带着能主宰全部画卷的强大。
此时天降雨雪淋淋,那人仰脸一看,伸出修长手掌,青光立现,宛如万物在他手中瞬间回春,就连夙厉身旁的桂花树都仿佛被惊动,微微摇动了起来,落下万千点金色。
在这片金色中,那人持一把青伞,在雨中逍遥离去。
夙厉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回事?
昨夜并非是自己听错,房中之人真的不是前日那个剑修!
这个人是谁?师尊竟然留他在寝殿内睡了一夜?
想起昨晚在窗外偷听到的动静,夙厉感觉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冲击着他头顶百穴,一个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师尊他,有两个道侣?!
他那高如天边寒月,凛然不可亲的师尊,修仙界有名的高岭之花师尊,私底下居然有两个道侣?!
身后的桂花树叶声如涛,而夙厉耳旁却是一片嗡鸣,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样巨大的冲击下,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狼狈地落荒而逃,脚步踉跄地回了自己的小屋,连敬茶也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惶然间,一片格外晶莹剔透的雪花飘入窗中——这是泠月仙尊一贯用来传讯的雪花。
夙厉怔怔地张开手掌,那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就融化了,从中传出师尊的声音清冷如常:“是昨天练得太累了么,那么今日便休息一天,研习符咒罢。”
并无昨日清醒时的沙哑,似乎师尊就是度过了很平常的一夜。
夙厉一愣: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师尊……
他不知该喜该忧。
夙厉攥紧了手掌,任由雪花留下的凉意浸润而来。
也许……师尊昨日清晨声音沙哑,不过是因为不胜酒力……也许……昨夜只是友人夤夜来访,聊得晚了便在偏殿歇下……从来变无有什么道侣,还是两人!
自己实在不该如此猜测师尊的!
夙厉揉着眉心,努力将“那陌生男子明明是从师尊寝殿内走出”这等细节忘却,自动合理化这两夜发生的事情。
自己是不是患了病,亦或是出了什么心魔?
竟会产生此等恶劣的想法?!
夙厉感觉眉心刺痛。
为了收敛心绪,夙厉收拾了一下,还是去了弟子内堂,检查师弟们的早课。
其他弟子们见到那银线勾勒的袍边,便纷纷低头行礼,尊称一句“大师兄”。
是了,在其他所有弟子心中,夙厉龙章凤姿,为人谦和有礼,对上尊敬师长,对下从不吝啬于帮助其他师兄弟,是名副其实的凌华宗弟子首席新秀。
无人会知道,在他那样光风霁月的皮囊下,曾经藏了那么多的心思。
夙厉这样想着,越发痛心。
早课结束,夙厉碰巧听到走在最后的两个弟子的对话:“……你真的要去敬世堂看病啊?”
“是啊,我上次创秘境时的剑伤一直恢复缓慢,听说这次宗门大比,极意谷的医仙等人也会在敬世堂坐诊,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去拜访一下他们。”
“你就不担心他们会对你做什么手脚来赢得大比?”
“哈!若是赤血湖还有可能!极意谷是有名的济世救人的名门正派,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那我也去看看,我这经络总是不通!都快魔怔了!”
夙厉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神飘向山下敬世堂的位置。
极意谷的医仙?
能否……治一治他这谵妄心魔?
犹豫了半响,夙厉最终还是去了敬世堂。这里本就是为了内门和外门弟子发布一些宗门任务的地方,任务许多为草药等,于是敬世堂也成了半个药房。
夙厉作为泠月仙尊的亲传弟子,平素里来敬世堂不算多,这次出现,还引得众人惊叹:
“那就是夙厉大师兄吗……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
“第一新秀名不虚传!”
“那是,泠月仙尊的当年亲自下山带回来的呢!”
“那想必是顶天资质了!”
耳尖一动,夙厉听到了关于他的讨论。
只是……他也并非是顶天资质,泠月仙尊找到他的时候,他不过街边一个小小乞儿……
收回思绪,里面有弟子走了出来:“师兄,请。”
穿过不同草药的柜子,夙厉进了内堂,极意谷的医仙谷主就坐在桌后,夙厉行了个礼,再抬头的刹那,浑身巨震:
这位医仙,虽然面容陌生,但,他手边的那把青伞,居然与今早在师尊那里见到的那位温润男子的,一模一样!
医仙……昨日给师尊送了桂花味酒酿圆子的,竟然是极意谷的人吗?
夙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医仙却站了起来客气道:“你就是泠月真人的关门弟子夙厉吧?哪里不舒服?我来给你看看。”
夙厉一阵汗毛直立!
医仙一双黑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瞧个遍,若是真的让他发现了自己对师尊的绮念,那不是彻底完了?!
“不、不必了,其实我也并无大碍。”夙厉僵硬地说着,“只是总感觉体内火气旺盛,可能多做做清静经的功课就好了……”
医仙却不放过他,转手将一尺白绫搭在了他手腕:“我来诊脉。”
毕竟是修为高过他几个大境界的大能,夙厉折腾不得,被按在了座位上,只觉得如坐针毡。
医仙沉吟半响:“唔,是有些阴阳失衡,想必是接近宗门大比,修炼过于激进之故,需得几味草药和一篓菱薇草调理,问题不大。”
他提笔落方,笔迹如游龙,“草药先给你,菱薇草乃是妖界特产,我并没有带在身上,你可以去你们门派中再问问。”
他抬袖将方子给了夙厉,语气如同一个普通长辈指导:“修炼中切勿钻了牛角尖,反而不美。”
夙厉接过药方,心中却仍有数个漩涡转动,翻搅得他连呼吸都憋闷,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真君门中,是否有人与我师尊相熟?”
糟糕,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夙厉半阖眼睛。
医仙却和蔼一笑:“唔?何来此问呢?若说相熟,大概便是我与你师尊有过谈茶论道的交情吧,泠月道君天资聪颖,他的徒儿也是人中龙凤,不错,后生可畏啊!”
夙厉眼光却扫向那柄青伞,只是,现在的他也不好对长辈发问法器的事情,这实在是太无理了——只能先隐而不发,等待宗门大比之时再……
夙厉眸光一闪,心口处的憋闷感也暂时消下去一些。
果然,困扰他最深的,还是心病啊。
当夜回泠月阁时,夙厉发现陆洇正立于他的筑梦居小院。
“师尊!”夙厉加快了脚步,“师尊是在等我吗?”他有些感动。
泠月仙尊面色如常,只是淡声道:“不必担心,菱薇草我来想办法。”
夙厉一愣。
陆洇垂下眼睫:“我听医仙说你了去敬世堂。”
夙厉只觉得阵阵暖流经过心间:自己尚且来不及禀报,师父便已经听说了……他对自己的关心真是……
月光与雪色中,一树桂花摇动,投下金色的光影。
两人在光影中,眸光交错,夙厉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投在师父眼中的倒影。
“师尊竟然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么……”不知不觉,他竟然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只见那如同月色化身般的青年微微颔首,竟然肯定了夙厉的冒犯之语:“你是我的徒儿啊。”
夙厉的心底酸胀,像是被某种他无法言说的感情,彻底占满了。
他猛然回忆起,师父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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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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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个狗男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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