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个狗男人(修)

众人只见他现如今是泠月阁的亲传弟子,地位崇高,所用皆为上品。

可是几年前,他也不过是街上的一个乞丐。

夙厉那时还不叫夙厉,他叫粟粒,是丢下他逃荒的爹娘企盼来年能收成多一些粟麦的期望。

常年的流浪生活让他一身病痛,刚被带进泠月阁时,因为此处常年积雪寒冷,他手脚上冻疮复发,每根手指都青紫肿胀,又麻又痒又痛。

好冷啊,这些手指又好丑。

粟粒低着头,黑沉沉的眼睛里毫无生气:

要么就都砍掉好了。

这种黑萝卜似的玩意儿,就算砍掉,保管也流不出一滴血。

窗外的桂花树和小院,美得如梦似幻,如同仙境一般,而自己却如此脏污,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望着自己的手,突兀地升起一股怒气!

他几乎是要用牙齿去咬掉!

下一刻,一双如同白玉般完美无瑕的手挡住了他的动作,反而捧住了他的手,拿出了一个瓷瓶:“冻疮发作了么,来上药。”

那人的声音也是和这泠月阁一样冷,只是……掌心的温度却是如此的熨帖,他身上还传来幽幽的桂花香。

粟粒低头看着自己:

自己臃肿的黑萝卜在这双白玉般的手上,简直是对它的亵渎。

粟粒忍不住要将这双爪子缩回去,就算是砍了也行!

那羊脂玉般的手却毫无一丝嫌弃,紧紧地握住了他,伴随着他清冷声线:“别动!”

他就……真的不敢动了。

带着草药香的药膏被均匀的涂抹着,又被洁白的纱布妥帖地包好。

干燥的,还带着一丝暖意的,也许是那人残留下的温度。

“仙人,”他终于小小声地问了,面对这样的泠月仙尊他连过大的声音都觉得是聒噪的惊扰,“仙尊怎么会知道,我有冻疮。”

那人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像是明月落在寒潭中的影子被水波荡起涟漪,让他看呆了:“你是我的徒儿啊。”

这涟漪荡啊荡,荡满了他的心尖。

当夜,他捧着这双爪子,汲取着那仙尊留下的温暖,睡得很香甜。

原来是师尊,不是仙尊;

原来做师尊的徒儿,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么?

夙厉对着陆洇,再次露出了一个恍惚的笑容。

陆洇无奈地摇头:“还不速速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办。”

“若有事找为师,便去寄云阁。”

寄云阁,乃是一座通透的木制阁楼,也是泠月阁最高的建筑。

它足有六层,中间几层用来放书,最下一层是平日里阅读的书室,偶尔师尊也会来这里授业。

而顶楼,则是专门布置做观景用。

桂花的枝丫自镂空雕花的木窗格外探入,带来满室幽香,坐榻结为极品良木,上面有绣着碧海云天的蚕丝软垫。

屏风将坐榻隔开,与郁郁葱葱的盆栽花草一道,隔出了一方小小的私密空间。

陆洇正在品茗,小几上一味九金瑞兽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是冰片香,还是乖徒弟夙厉准备的。

灵茶可口,入口自带一股清甜,化作清冽灵力直入肺腑丹田。

陆洇咽下灵茶,露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手指拂过冰尘晶镜,月光照下来,又有投影放出,只不过这一次的神魂,不是剑修,不是医修,也不是双眼银白的男子,而是……一只毛茸茸的九尾狐正团成一团。

每一次看到这个切片,陆洇都会无奈地笑:大概七个之中,他是兽性最重最为任性的一个罢,这样想着,他心念微动,红唇念起咒语——这是能够养护滋润神魂的特殊咒语,他每晚都会召出一张投影来吟诵。

脚腕上的命铃无风自动,与咒语相和,在冉冉香气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任性家伙的世界:

【那时候,他也常常在高塔暖阁中静坐,而每次这样的时候,就会一只微凉的手自身后抚上了喉结,暧昧地揉。

“!”陆洇总会被吓了一跳,随即一种极为馥郁香甜的味道包裹而来,像是一片盛放的花田被推入了大火,浓烈得让他失神刹那。

那泛红指甲的修长手指便趁机作乱,沿着喉结一路剐蹭,滑下,留下又痒又痛的痕迹,然后探入了领口……

陆洇按住那只爪子,无奈地笑骂道:“收敛一点,行吗?”

“哼。”一声轻笑传来,伴随着更为深沉的香气。

一道影子从他背后悠然绕出,来人一身颇具异域风情的紫袍,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优美,还箍着臂环。

他慵懒地靠在了软垫上,背后还有数不清到底几条的绒绒巨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陆洇的脚踝。

陆洇:“怎么没有通知我给你破开禁制?”

那人挑了细长的眉毛,狭长的眼眸闪过一道血光,颇有非人之感:“就你们正道之人的禁制也能拦得住我?”

“你说你要什么,我这就巴巴给你寻来,堂堂妖王,被你使唤的像只哈巴狗儿。”他动了动手中细长的黄铜烟杆,吐出一个烟圈,“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不愿同我回妖界,不就是看不起我是只妖么。”妖王眯着眼睛,眸色不明。

陆洇失笑:“你明知道我不是,我自是要在正道这边,为你正名,让他们知道并不是所有妖都天性邪恶。”

暖阁中,妖王再次吐出一个烟圈,浓浓的合意香从烟杆中冒出,氤氲了他精致绮丽的眉眼,他的长相是纤细绝美,但线条格外锋利,而他露出那种野兽样子盯着人时,有种格外强烈的压迫感:

“天道要我们妖死,我们不得不死,你懂么?”那择人而噬的美艳野兽凑了过来,兽瞳死死盯住陆洇。

陆洇摇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丝毫不惧,坦坦荡荡地回望回去。

“……哼,嘴甜如蜜。”妖王语气松了,他的兽瞳消失,人却不肯后退半步,反而悠悠吐出一口合意香的烟雾,舔了舔唇:“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浅淡典雅的冰片香,彻底熄灭,寄云阁中燃起的是浓重的合意香的味道。

魅惑的妖狐吞云吐雾,将那不染凡尘的仙君困在香甜的幻梦中,满脸潮湿,失神颤抖。】

夙厉本是想去寻找师尊,询问关于菱薇草的事情,可是还未走到寄云阁下,便看到那一种浓浓烟雾自楼顶的镂允花窗中溢出。

那是什么?

夙厉震惊,冰片香过多了么?

不,不对!

师尊的寄云阁上,为何会有妖修的气味?

夙厉嗅了嗅,那味道格外浓郁,乍一闻让人头晕!

修仙之人素来喜爱清淡雅致之物,泠月师尊更是如此,可这味道,简直像是某种大型猛兽在标记自己的地盘一般,又带着些许石楠花的腥浊味道……

等等,莫不是?!

不会的!

师尊!

夙厉飞身向前,可是行至寄云阁前居然被猛地撞了一下!

居然下了禁制!

夙厉就更慌了:师尊下午还好好的,如今是在寄云阁上做什么呢?

他连发两道神识化作纸鸢传信:“师尊还好吗?”

“师尊为何我闻到了妖修的味道?”

陆洇沉溺在回忆带来的浓重香气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甚至在看到纸鸢的刹那,更多的回忆也涌上心头:

【暖阁的软塌之上,陆洇费力地伸出一段细雪般的小臂,拆解着同门师弟的传信。

被打扰的妖尊伏在陆洇背上,几条巨大的毛绒尾巴几乎将那仙尊吞没,他随意地探出烟斗,恶劣地横在陆洇脆弱的喉结上,逼他不得不向后仰去,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

烟斗上的猩红烟圈将夙厉送上来的纸鸢烫出个漆黑的窟窿,妖王的语气黏腻:“正道师弟闹什么呢?不要理他。”

陆洇不得不反握住烟杆,纤长的手指分明如玉,他艰难地呛咳了两声:“……畜生,都是你动静太大惊动了他,让我回一个……”

一句“畜生”叫得妖王热血沸腾,眼底弥漫着猩红的血光,黄铜的细烟杆纹丝不动,反而将人勾得更近了些,他舔了舔唇,咬着陆洇的耳朵:“就这样回。”

陆洇:“唔……松开一点……畜生……”

回答他的是妖王一口咬在了陆洇的后颈上,含糊不清地说:“就这样回。”

细微的痛楚和酥痒让陆洇脱力,他耐不过这磨人的畜生,只得含糊地低声回了一句,送出传讯的霜花。】

那时他总叫师则一“畜生”,但他不知道这只“畜生”会在灭世之劫中,用九条尾巴护住他,然后任由那九尾一条一条变为白骨……

如果他早知道,也许会和这“畜生”缠绵得再久一些。

陆洇微微阖上双眼,结束了投影,也将手中传讯霜花送出。

雪花飞出阁外,飞过桂花树,飘飘忽忽地飞到了夙厉的掌心,心急如焚的青年一把抓握住,霜花迅速融化,只听到了师尊用一种格外靡靡的沙哑嗓音说着:“无碍,勿扰——”

嗓音最后还有一声不为人觉察的语气词,竟像是被撕扯到了极致的弓弦,在高音时发出的一声不堪重负的泣音,勾得夙厉头皮都一阵发麻。

这……师尊在做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

霜花之上,还带着浓浓的合意香与石楠花混合的味道……天啊……

才堪堪夜幕,便如此离经叛道……

夙厉只觉得眼前一片星子炸开,浓黑的喘不上气。

师尊,师尊真正的道侣,竟然是一位妖修么?!

夙厉抬起头来,一贯平和的眼眸中竟然深邃不见底,仿佛深深泣血一般。

师尊……

为什么您宁愿去和一只妖兽结契,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一个极为恶劣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升起:若是,若是他那这个作为把柄去要挟师尊,就说他与妖修私通,师尊他会不会为了封口,也对他做出一样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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