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双目死死盯着陈夫人,继续狡辩道:“沈县令莫要胡言乱语,我夫人已经香消玉殒,再也听不见了!”
只见陈员外旁若无人地将陈夫人从担架上抱起,仿若珍宝地搂进怀中。缄默的陈员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许姝欲抬步上前,被沈云棠制止住。
耳畔的哭声夹杂着疼惜、不甘和悔恨。又带着癫狂的笑意,好似疯魔一般,许姝耸耸肩,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却依旧冷着脸,质问陈员外:“陈昌正,你还不认罪?”,随即,许姝右手握向腰间佩剑,欲要拔剑。
沈云棠目光平静道:“陈夫人脖颈处的伤口不是自戕所为,其实是你杀了陈夫人。”
陈员外惊悚的笑声渐渐消去,一缕阳光透过枝丫洒在陈夫人脸庞上,衬得陈夫人愈发温柔。
终于,陈员外开始讲述起他的故事。
在三十多年前,陈昌正的孩童时期,有一个青梅竹马,也就是现在的陈夫人苏芸。那女孩自幼生的粉糯糯,一点也不像庄稼人,反倒像上京里娇贵的女儿家。
说着他便用手比划着,两只手伸开一段距离,一边讲道:“她那时候头发就这么长,扎两个小辫儿,跑起来一荡一荡的。”
男孩们都有些调皮捣蛋,总爱有事儿没事儿逗弄她,这时候,抽条又白净的陈昌正站了出来,和那些淘气的男孩儿不同。他站在粉糯的苏芸面前,替她挡住了许多小孩子的恶意。
时间一晃,当年的孩子们都长成少男少女。平日里的下地劳作使得陈昌正身强力壮,随身带书的好习惯,拓宽了他的眼界,提高了他的思维,在一群虎头虎脑的少年里,显得十分有涵养。
引来一众的女子追捧,反倒是从小跟在他身后的苏芸,一反常态,开始躲着他了。
许姝看着陈昌正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当年的美好回忆中,脸上浮现出一股名叫幸福的微笑,眼睛里有明亮的光闪过,声音也渐渐地变缓变柔。
陈昌正声音带着欣喜,微笑道:“她那时候总是躲着我,可我有办法呀。就把她最爱的花折了,放在她家门口,因为她总爱趁着清早去镇上的布庄里。我悄悄躲在拐角处,都能听到她笑起来的声音。”
“她可是我们那有名的绣娘,那双巧手绣出来的花儿栩栩如生,颜色艳丽,我这么粗糙的庄稼人,也没什么好形容的。可我敢说,就是蝴蝶看到了也能认成真花!”
冬日里,天气寒冷,只有腊梅还开着。陈昌正便四处寻找那冬季的一抹红。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找到了。
陈昌正迫不及待地跑到苏芸做活的布庄里,领着她往湖边跑来。厚厚的雪地里,一对少男少女踏雪而来,一排大脚印挨着小脚印,温馨而又幸福。
苍劲的树枝上,三两朵腊梅簇拥着争相绽放,头顶着白雪,从远处看去好似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丫上。
苏芸站在树下,红彤彤的鼻头,显得既可爱又可怜。陈昌正的心头一阵翻涌,指尖总是忍不住的握紧又张开,脸色通红的站在那里。
堵在嗓子眼的那句话总想脱口而出,可又怕唐突了苏芸,直到苏芸的手握了上去。
陈昌正一阵颤栗,连同着他几次张开又合上的薄唇,只是手的反应大过于脑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双带着寒意又暖烘烘的手掌。
一瞬间,腊梅的红染上了有情人的面庞上,凌冽的寒意也不能阻止他们紧握的双手,和暗生的情愫。
自那日以后,陈昌正就开始向苏芸提亲了。后来呀,就顺理成章的成婚,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许姝面色疑惑道:“陈夫人知晓每日的花都是陈昌正送的吗?”
沈云棠温声回应道:“或许是知晓的,不然,他怎么每次都能恰好听到陈夫人的笑声呢。”
陈昌正突然大声喊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问她这件事!她温柔又坚韧,若是我不问,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提。”
说着,两行清泪从脸庞划过,陈昌正又懊悔道:“只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就不愿同我交心了,我们也渐渐生了嫌隙。”
“我竟然一时鬼迷心窍,看不出她的苦心,用剑杀了她!她当时该有多痛苦啊,被心爱之人伤害,心里的苦楚大过于身上的痛苦,芸儿是我错了啊!”
陈昌正抱着怀中的陈夫人,悲戚的哭喊道。许姝看着他后悔痛哭的模样,心中只涌出一抹不安,究竟是何事,能让一对天作之合,日渐离心,最后阴阳两隔。
许姝和沈云棠双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诧异的神情,双双噤声,只待陈昌正一一道来。
正是艳阳天里,许姝看着陈员外惊悚的笑,只感觉背部一阵寒意袭来。
陈昌正目呲欲裂,咬牙切齿道:“当年之事也不是我一人的错,她就没错吗?她总是怀疑我的钱财来路不明,可我!也是穷苦日子过来的人,我的初心从未变过。”
“芸儿,我只想要你服个软,你怎么这么犟呢,当时那些话都是我的气话,我怎么可能背着你,背着皇天厚土做出有违我本心的事。我只是,只是气你不相信我啊!”
说着,陈昌正轻握住陈夫人的手,似玉似宝,不敢用力。
沈云棠略微思索一番,开口询问道:“当年之事是什么事?”
陈昌正神色一愣道:“当年有一批商人从外地进了些宝贝,在上京售卖。我当时只是个小侍卫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自那日之后,我突然拾到一大笔钱财,官运也好了很多。”
“拾来的钱财我不敢乱用,我曾经偷偷打开过,银子上带着官印,应该是天家之物,不知怎得被我拾到了,我也不敢四处打听,生怕引来杀身之祸。只是芸儿不信啊,自那以后我和她就不似从前了。”
许姝听后,倒是冷静了下来,心中怀疑陈员外此番话语的真实性。
步步紧逼道:“你是在何事何地杀了陈夫人,物证又被你处理在哪了?快如实招来。”
陈员外叹息一声后,抬头看向沈云棠,目光带着一种淡然和坚定,仿佛他已经将生死置之身外,随后轻声道:“那日芸儿找到我,和从前一样温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她让我去她房中用晚膳,傍晚时分,我早早的到了。”
“看着桌上摆着我爱吃的菜,仿佛温柔又贤良的芸儿回来了。用餐时,她带着一股忧愁,好似下了一个决心,拿起我送给她用来防身的剑,抵在脖颈,以死相逼让我去官府自首。”
“我向她解释,可是都没有用,她颤抖的剑把脖颈划出一个口子,鲜血流了下来。我竟发了疯,入了魔,想着若是这样能让她长长久久地陪伴我,也算是一种解脱。”
说着,陈昌正朝许姝阴森地笑笑,沈云棠发觉后,往前踏出半步,侧身为许姝挡住陈昌正疯魔的笑容。
激动之时,陈昌正站起身来,说道:“我劈手夺下那把剑,把她逼到角落里。一剑划过去,喷涌出来的血,染进我的眼睛、面庞还有衣裳。温热的血就像我们在相拥,我把带有血迹的衣裳、长剑通通埋在了那颗腊梅树下。”
“就像芸儿抱住我一样,芸儿你太冷了,我想下去陪陪你了。”
陈昌正发了疯往许姝面前走去,目光紧盯着她腰间的长剑,若不是中间有沈云棠挡着,想必陈昌正早已得手,追随陈夫人而去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为首的正是王丛等人,他带着弟兄们儿走过来。大抵是眼神好,大老远就看到躲在沈云棠身后的许姝。
陆六嚷嚷道:“不是我说啊,你一爷们怕啥呢?还躲在县令大人背后。”
许姝回头望去,给陆六飞了个眼刀,脸色冷峻,腰间的长剑呼之欲出,若不是陆六离得远,许姝早给他脑袋砸出一个坑。
沈云棠倒是冷静,冲众人命令道:“缉拿陈昌正!”
捕快们手脚灵活,将三人围成一个圈,其中有两人默契地冲到陈昌正身后,趁他不注意,从背后袭击,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将陈昌正按在地上,拿麻绳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众人抬起陈夫人的担架,又押着陈昌正往陈员外府走去,不时传来陈昌正恶狠狠地咒骂声。
许姝受不了了,抽出腰间佩剑,架在他脖子上,剑刃泛着寒光。陈昌正从剑身的倒映下看到他诡异的表情,一瞬间怔愣住了,自那恐吓之后,就噤了声。
陆六鄙夷地看了一眼,脱口而出道:“怂货!”
这次许姝倒是没瞪向陆六,显而易见的是赞同了他的说法。
众人行至陈府,陈卓安在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陈昌正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来神儿,带着众人往府内走去。
见到陈卓安的陈昌正,犹如看到靠山一般,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几分,再不似方才惊吓的模样。跪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躺着的陈夫人,开始神游。
许姝朝沈云棠示意,二人行至偏僻处,许姝将心中的疑惑慢慢道来:“这案件有一处被我们忽略了,陈夫人究竟发现了什么,才会以死相逼,而那个丢失的妆匣和陈夫人之死到底有什么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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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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