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又见沈玉韶

赵府的门被吴梦关上。

“小魏大人,你是怎么看出赵夫人上过战场啊?又怎么知道她是被困在这府里的呢?”

白清柳摇着翠尽,他简单的头脑是想不通这些的。

“吴前辈看我们的第一眼,看的不是相貌,也不是衣着。她看的,是我和陈词身上的佩剑。看对方武器,是军人的习惯。”

白清柳长长地“哦”了一声。

“那一个曾经从军的夫人,会有什么不同么?”

“像赵府这样权财兼有却无甚文化的官宦之家,最有可能宠妾灭妻。但这府里的所有人,包括赵主府在内,敢忽视她,却不敢惹怒她。”

“为什么啊?”白清柳问。

陈词抱着剑,答道:“正妻之怒,在三从四德的压迫下,终归会屈服于夫君威严。但军人之怒,小人要付出的,多半是血的代价。”

白清柳好像懂了,“所以,仅仅因为赵夫人动怒,这寿宴就立即结束了。”

魏初笑道:“君子担大义,小人最惜命。”

“那赵夫人就没有可能是自愿与赵大人成亲么?”

“绝无可能。”魏初立刻说道。“吴前辈绝非甘心困于深宅大院之人。能使她让步的,只有关乎亲人生死的事。而那赵主府,正好救了她的亲人。”

“这可是莫大的恩情啊。”白清柳感叹。

陈词冲他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哦。”

魏初抬头,看了一眼气派的赵府,道:“就怕你以为的恩情,实际上是精心为你打造的枷锁。”

“这么一想,这赵主府好可怕。”白清柳吓得凑到陈词身边。

眼看来人快要贴上自己,陈词抖抖身子,用手指将白清柳轻轻推开,又推回魏初那边去了。

“所以将军,这寿我们也祝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接下来么……”魏初摸着下巴,“关注关注我们结识的新朋友。”

“新朋友?将军你的意思是?”

魏初握着别在腰间的青时,走在二人前面,束起的高马尾随着他轻快的脚步摇摆起来。他高声道:“当然是沈蒙沈大商人,张启张主库。”

陈词和白清柳快步跟上去。

那管家赶来时,只看见他们三人的背影。

三人走到了听音阁。

“怎么是听音阁?”白清柳问。

“当然是这里。”魏初走上前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老板,又见魏初三人,她表现出几分惊讶。

“老板,我们来拜访沈姑娘。”

“阿韶……她……”老板有些犹豫。

“是不方便么?”魏初问。

老板迟疑着,又改了主意,道:“哦,不是不是,三位公子随我来吧。”

彩儿守在房间外,看着老板带三人来,也是惊讶的表情。

“沈老爷还在里面。”彩儿小声道。

魏初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笑着对老板说:“我们不着急,等一会也无妨。正好在这里逛逛。”

“也好,也好。”老板连连点头,放了心。

三人在阁内闲逛。

阁子里大大小小不少房间,有客人时姑娘都会让侍女在门外侯着,所以三人看见了不少侍女。

没客人的姑娘有时会和侍女在阁内的亭子里休息。

三人隐隐听见那些姑娘和侍女们对他们的议论之声。

“哪儿来的三位年轻公子?真是少见。”

“是啊,咱们这阁子里许久未见年轻公子了。”

“可不是,我早受够了那些歪心思的糟老头子了。”

另几位姑娘紧张起来,“嘘,别叫客人听到了,这哪是咱们能选的。”

“他们在说什么啊?”白清柳看向那些盯着他们的姑娘。

陈词唬他道:“那是在夸你生得俊俏呢。”

“真的么?”白清柳笑嘻嘻地又问魏初。

魏初也唬他,“真的。”

傻乎乎的白小公子相信了,举起拿着翠尽扇的手冲姑娘们使劲挥舞着。

姑娘们懵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有些羞涩地挥着手帕回应。

陈词憋着笑走到魏初旁,悄声道:“他可真好骗。”

“少胡闹。”魏初板着脸。但在背对白清柳时又笑起来。

白小公子沉浸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欢乐里。

不多时,魏初远远瞧着沈蒙走出沈玉韶的房间。

沈玉韶亲自相送,并且,她没有戴面纱。

“快看!快看!那不是沈姐姐么?好好看呀。”白清柳激动地扯着魏初和陈词的衣袖。

沈玉韶面容姣好,只是脸色太过苍白,行动间给人一种柔弱感。但她的眼神又格外地坚毅,像是风雪里傲然挺立的一株红梅。

“我们走吧。”魏初道。

三人来到沈玉韶的房间外。

那沈玉韶才从彩儿口中得知魏初三人要来,再看门口时三人已经来了。

彩儿递给沈玉韶的面纱还被她握在手里,没来得及戴。

彩儿慌乱地想帮沈玉韶戴上。沈玉韶摇摇头,“不必了。”

彩儿拿着面纱,按规矩出去了。

“沈姐姐!我来啦!”白清柳小跑进来。

那沈玉韶看起来格外偏爱白清柳,总是像姐姐对弟弟那般看着他,只是慈爱地笑。

“公子今日前来,想听什么曲子?”

沈玉韶没有说“三位公子”,也没有说“公子们”,她问的只是魏初。

魏初笑道:“《春江花月夜》里的一段,如何?”

沈玉韶抱起琵琶,问:“《春江花月夜》共十段,公子要听的是哪一段呢?”

“第九段,欸乃归舟。”

沈玉韶的手指按在琵琶弦上,迟迟不动。

白清柳伸出手在沈玉韶眼前晃动,“沈姐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在想曲谱。”沈玉韶笑笑。

那第九段她还是弹了出来。

欸乃归舟是全曲的**,旋律由慢而快,由弱至强,层层递进的曲调激荡着人心。归舟的桨划破平静的水面,浪花飞溅,听得一阵橹声“欸乃”。

“沈姑娘这琵琶至少有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魏初赞道。

“也没多少年。”

“那便是师出名门了?”

沈玉韶摇头,“像我们这般没有家的姑娘,为了生活,都是自己学些技艺傍身。”

“自学而成大家,沈姐姐是有天赋的!”白清柳赞道。

“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不如再听第五段——《花影层台》?”

魏初提醒她,“《花影层台》是第四段,第五段应是《水深云际》啊,沈姑娘。”

沈玉韶笑道,“公子看样子也是懂琵琶的。”

“谈不上懂,只是多少知道一些。”

“那我还是为公子弹《茧中蝶》吧。”

沈玉韶弹奏起《茧中蝶》,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琵琶弦上流连,像一只白蝴蝶停留在那红花梨木琵琶上,正扇动着翅膀,准备高飞。

魏初看到角落里成堆的各样首饰与金银,应该是沈蒙送与沈玉韶的。并且她收下了,没有扔出去。

“沈姑娘这样的琵琶大家,真是少见,我看连那沈大商人也来拜访。”

沈玉韶仍旧弹着琵琶,随口道:“公子说的是沈蒙吧?他最爱听琵琶曲,一有闲时便来。”

“只爱琵琶,不爱美人么?”魏初与沈玉韶对视,略带深意地笑着问道。

“对,只爱琵琶。”

“那真是可惜了。”魏初微微挑眉。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发育。

白清柳和陈词在一旁捂着嘴“嘿嘿嘿”地笑,不知在悄声嘀咕些什么,显得贼眉鼠眼。

魏初一个眼神瞪过去,那二人老实了,规矩地坐着。

规矩了一小会儿,白清柳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

“诶?那只金钗好漂亮啊。陈词,你看。”白清柳拽着陈词衣服。

“我看什么,我又不戴那东西。”

什么人嘛,白清柳“哼”几声,怼他道:“懂不懂欣赏啊!”

“你懂欣赏,你自己去看喽~”

魏初叹口气,“沈姑娘别介意,这二位一向脑子不太灵光。”

沈玉韶起身,拾起角落里那支金钗,问白清柳:“小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白清柳笑起来,“对对对,是这个!这个形状好像柳叶啊!”

沈玉韶将金钗递给白清柳,“这是临水好物轩的柳叶金钗,听那沈蒙说是有名的匠师所制。既然小公子喜欢,便赠与你了。”

陈词在一边,对白清柳道:“男子戴簪不戴钗,你拿来也用不到啊。”

“看罢还给沈姐姐吧。”魏初也不想让白清柳收下那金钗。

白清柳有些不舍,“可我喜欢这柳叶。”

“都说好物件要给懂欣赏的人,这金钗放在我这也是落灰,还不如送给这位小公子,让它有些意义。”

“谢谢沈姐姐!”白清柳看着手心里的柳叶金钗,笑得合不拢嘴。

魏初也不好再劝阻,只能默许。

白清柳坐回他的座位,特意在陈词眼前把玩起金钗。

“既是沈大商人相赠,沈姑娘怎么轻易送出了呢?”

“公子不是也知道吗,他是个大商人,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他爱送,我便收。”

“哦?”魏初来了兴趣,“可我听说,沈姑娘从不接受来客的礼物。”

沈玉韶为魏初倒茶,茶水从茶壶流出,水流声很是好听,茶杯很快满了。

沈玉韶将茶递给魏初,笑道:“那不是礼物,那是他欠下的债。”

“不缺钱的大商人也会欠债么?”

“当然,人总会欠下债,但大多时候他们会忘记。所以,要多多提醒。”

沈玉韶捂着胸口,缓缓坐下,几缕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落在耳边,盖上了那珍珠耳坠。沈玉韶伸手,将长发又别到耳后。

魏初看得仔细,那对珍珠耳坠上刻着微小的“韶”字。是正楷,笔法苍劲有力,当是个男子所刻。

“沈姑娘就未曾遇见一位有情郎?”

沈玉韶不知魏初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疑惑地睁大眼睛,原本苍白的脸颊迅速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沈姐姐怎么脸红了呀?”白清柳捕捉到了八卦的气息。

“有一位。”沈玉韶浅笑。

白清柳着急地问:“是怎么认识的呀?”

沈玉韶看向自己的琵琶,笑了起来。

这是魏初认识沈玉韶以来,她第一个真心的笑。

这一刻,沈玉韶的眼里满是柔情。她透过琵琶,好像又看到了周郎的面容。她回忆着那段幸福的日子,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周郎真的重逢了。

“曲有误,周郎顾。多年前,我抱着琵琶四方游历。后来便到了天渊,在酒楼弹琵琶时,因为走神弹错一处。待我弹完,他特来纠正,因此结识。”

白清柳“哇”一声,“好奇妙的缘分啊。”

“是很奇妙。”沈玉韶看着三人,回到了现实。她明白,眼前终究不会再有她的周郎了。

“那沈姑娘为何没有留在天渊,反而回到居安?”

“我应该回家。”

“回家”两个字,沈玉韶说得格外重。

几人说话间,一阵中药的气味慢慢流进了房内。

“姑娘,药好了。是先让他们熬着,还是拿来给你喝?”门外传来彩儿的声音。

“先熬着吧。”沈玉韶道。

白清柳露出担忧的神情,走近沈玉韶,问:“沈姐姐,你还要喝药啊?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很虚弱?”

沈玉韶轻咳几下,“我生来便体弱多病,药是当饭吃的。”

“没试着请些有名的郎中么?我知道很多郎中的,我可以请他们为沈姐姐你医治!”

“请过了,都没有法子。”沈玉韶笑着摇摇头,带着几分坦然,“我能活到如今,已是上天眷顾。”

白清柳没想到竟是这么重的病,一时说不出话,眼眶也红了起来。他的声音颤抖着,有了哭腔,“沈姐姐,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沈玉韶看着这个极像幼时邻居弟弟的小公子,忍着泪水,“小公子,我不用长命百岁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那年发洪水,邻居弟弟将不谙水性的她救上岸,自己却没能上来。她欠他一条命,她这样想。

她很早就知道,她这一生不会太长。

她经历过太多苦难,曾被无数人伤害。所以,她格外珍惜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可笑的是,除了离世的母亲,那个邻居弟弟,她也只有周郎了。

但她清楚,她剩下的生命有限,没有机会再见周郎了。

在无尽的黑夜里,她只见过三颗为她闪亮的明星。苦难与幸福似乎很难成正比。

“沈姐姐,你如今已经是有名的琵琶大家了,不用再为生计忧愁。便离开这听音阁,好生养病吧。”白清柳劝她。

“不。”沈玉韶坚定地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魏初开口:“一定要做么?”

“一定。”沈玉韶哑着嗓子。

【在努力写文中……】

感觉写文不应该被字数限制

以后就不为自己设置固定字数啦~

大家最近怎么样啊?

要开心哦,多看看窗外的风景

记得好好爱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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