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登基后,除了那亡国皇帝,还有谁比他更为憋屈的。天子出行,一呼百应。先帝在世时,仪仗扈从前呼后拥,光是随身太监就有百十来号人,气势非凡,禁军守卫也足足有十二对。
轮到他,平白被摄政王压上一头。
出门时随行的人只比当皇子时翻上一倍,远不及先帝气派。他就此提出异议,却被摄政王以“国库空虚,皇帝当以身作则,不可耽于享乐”为由,削了他的律例。
依他看来,这分明欺负他还没有开始亲政。
听起来荒唐可笑。他如今十有七八,前朝皇帝六岁亲政,轮到他,竟这个岁数还没有亲政。
这都是摄政王贪慕权势,不肯放权的缘故。
想到自己今儿带来的人被摄政王拦在府外,好说歹说才允了一个太监跟着伺候,李景年的心口就烧了一团火。
他摄政王这是想造反不成?
李宥安微微笑着,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这是自然。”
他尚在病中,一脸憔悴病容,在白色素服的映衬下,气势被削弱,颇有些文人弱不禁风的韵味。
李景年喜不自胜,嘴几乎咧到耳根,眼前已经浮现出自己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场景。他暗暗瞥了一眼摄政王,想着,届时摄政王乖乖听话,他也不是不能给他留个全尸。
李毅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用双臂环抱自己,暗地里为小皇帝捏了一把汗。这位小皇帝还是不够了解自家主子,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不表现出生气的模样,是像现在这样,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想着如何用代价最小的法子,把人弄死。
“李毅。”李宥安的沉吟道 ,“让陛下的身旁伺候穿衣的太监进来,伺候陛下穿上孝服。陛下的姑母殁了,就算是做个样子,也要把大旗扯起来。不然像什么样子?”
他不冷不热地送了个软钉子。
李景年的脸垮下来。
哪有皇帝为姑母穿孝服的,说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他是个懦弱皇帝,摄政王坚持,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冷着脸,不情不愿地被近侍太监抬着胳膊,套进孝服里。这便是他敢做出最大的反抗了。
李宥安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
想到府医之前的嘱咐,李毅担忧上前,“主子,还是身子要紧。”
他点了点头,转头对皇帝道,“陛下,这里便交由你了。”说完,拖着病体,去了后院的屋子休息。
人虽走了,却留下几个小厮盯着。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李景年高声嚷嚷,越嚷,气势越弱。
两个近侍太监顿时冷汗直冒,紧贴着皇帝,近乎哀求道,“陛下,快别说。”
摄政王不会砍陛下的脑袋,可不代表也不会砍他们的脑袋。
费劲心思钻营至今,还没享到几天清福,直起腰杆做人,可不是为了立马掉脑袋。
李景年怒火更甚,他也知道那话不对,赶忙用眼睛觑着摄政王府的几个小厮,他们面无表情,也不知听见没有。他不敢支使摄政王府的小厮,悻悻地收回目光,一股火气直冲着两个太监发去,牙咬切齿道,“ 你们怕摄政王,却不怕我朕,是不是?”
这戳中了他隐秘的心思。
在他眼里,这两个太监已经是个死人了。
眼下他还要用这两个太监办事,便把杀意按在心里,专心去主持长公主府的大局。
*
李宥安沿着后院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慢慢走着,越往里走,李毅愈发觉得陌生。长公主府来客甚多,男客女客分别住在两个方向。
从前,李毅也是陪着自家主子来长公主府上住过几次,这个方向,分明不是去男客的寝卧。
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股预感直到他看见前边院子里站着的若柳,红菱两个人,他一咬牙,对李宥安道,“主子,我们似是走错了路,都怪我—”
话还没说完,李宥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告诉他,他们没有走错路。
一道轻薄地白烟掠过。
若柳、红菱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子往下坠着,过不久便向地上倒去,倒地前,被两个身穿夜行衣的暗卫接住,轻轻放在了隔壁厢房内。
李毅看的目瞪口呆,绕是他见多识广,也没见有人能把暗卫这么用。
这和偷鸡摸狗有什么区别。
做这事的是他的主子。他不敢说。
可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宥安这才动身,往厢房里走。李毅跟着进去,被他一记眼神钉在院门外,只好蹲在那儿,尽职尽责地当起看门的。
进入厢房后,李宥安无需摸索房间布局,径直走向床榻边。床里的人正在熟睡,胸口轻微起伏,薄雾一层帷帘隔着,朦胧模糊,带着不真实的美感。
他走到床边,隔着帘子看了一会。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帘子,美人的面庞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哭过许久的眼睛红肿着,像上了一层红色的妆粉,喉中痒意作怪,他强忍着,坐到床边。
食指轻轻落在眉心,点上一点。
热的。
人是活的。真的。
李宥安垂下眼眸,默默地想。
盛明姬不适的蹙眉,适应了这股冰冷的温度后,两条细眉展开,手抬起拉住李宥安的袖口,用脸颊蹭了蹭,口中呢喃道,“裴郎。”
白色的孝服的袖口被沾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想抽回袖子,袖子已经被不自觉翻身的盛明姬压在身下,李宥安的身体一僵,掌心置于一抹柔软处,顿时,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眼见盛明姬要醒来,他速度极快,用力抽出袖子,一阵风似的,狼狈地落荒而逃。
白色的残影掠过。
青天白日的,李毅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游廊空荡荡的,白色灯笼随着风晃来晃去,下人穿马灯似的进进出出,他头重脚轻地追着白影看过去。
白影停留在一棵树下,一只手扶着树,腰背佝偻着,另一只手捂着唇,疯狂地咳嗽着,耳根处还有有一抹可疑的薄红。
“主子?”李毅上前帮着拍背理气。
李宥安一惊,回头望过去,见是李毅,神色略有放松,咳嗽声渐缓。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李宥安的脸更红了。察觉到自己捂唇的手之前碰过什么后,身体蓦地僵住,悄悄把手放,垂在身侧,然后握紧成拳,掩耳盗铃似的背到身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见李毅一直的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李宥安直起身来,“无事”。双手反剪,两手握在一起。他用手背反复蹭着手心,可那股奇怪的感觉一直停留在掌心中,挥之不去。
李毅面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不信”。李宥安转而问道,“陛下那边如何了?”眼中悄悄滑过一抹心虚。
“一切安好。”
李宥安点点,“不必惊动陛下,我去瞧瞧。”说着,沿着小路往前走。
“主子,你走反了。大厅在这儿。”
李宥安定住脚步,强装镇定,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去前我先去休息片刻。”
说完,继续向前走。
怎么看,脚步都急促的很。
今日是纯情李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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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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