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晓晓经常会思考她性取向觉醒的那一天。

就算这事是因为一件件机遇堆积而成的，那么好比是往半装满水的罐子里扔玻璃球，一颗一颗的也总有那么最后一颗，是它扔进去的那一刻水才从罐子里溢出来。

付晓晓在思考北苓是不是她的那颗玻璃球，如果不是，她也一定罐子是其中的一颗，并且必定是晶莹剔透，最美的一颗。

她也明白不是人人的罐子里都有水，有些人生来就是空的，也不需要往里面扔玻璃球。

付晓晓的妈妈在北苓住进她们家的第一天就告诉晓晓，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姐姐。

那时对于付晓晓来说，一个没见过面的舅妈过世，就跟电视里报道的在马路上被车撞死的人一样，况且她早离了婚，她从没来吃过席。北苓也从没提起过她。

她拉着那样小的一个行李箱那个来到她们家，里面却一半都装着书。她第一天晚上就忘记带睡衣了，又不好意思找付晓晓的妈妈，于是就悄悄站在晓晓的房间的门口，也不知道怎么发出声音，就等这个女孩能自己出门发现她。

付晓晓惊讶地拉住北苓的手时，发现她的指尖已经冰凉了。从那天起，每个周末她都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间。

北苓的台灯时常亮到深夜，她一直很刻苦，在夜晚不知疲倦的啃那些厚厚的教科书。

“ 晓晓，你上去睡嘛。”

每次她这样说，付晓晓都不干，她枕在蚕丝被窝里，也不知疲倦的看北苓被灯光映亮的侧影。长发垂在微微起伏的胸前，她的脸上一面苍白，被一种奇怪而美丽的忧郁笼罩，她薄薄的背脊又一面永远挺拔，好像仅凭这一盏台灯和微弱的意志便能熬穿黑夜。

有时她偏头看一眼付晓晓，发现对方还在注视着自己，就轻轻地笑。

那样的笑容很让人悸动，它在午夜的灯光下如同烛液凝固，除了付晓晓也许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笑容。付晓晓某天感受到痒的感觉，变成一种微小的生物从她的左心房爬进右心房里。

她有时会想，有没有高中的男生迷恋着北苓，就像自己迷恋她一样。

也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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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付晓晓一般很少出门，待在家里洗衣服，之前她住在宿舍的时候，衣服一周洗一次，一次要花费整个上午。她讨厌计时去公共洗衣房取衣服，后来她发现这个时间洗衣服的人很多，她晚二十分钟去取，洗好的衣服就会被人取出来堆在烘干机上。

现在有了自己的洗衣机，付晓晓经常烘干完衣服在里面堆上一两个小时。

虽然她跟北苓同居，用的是同一个洗衣机，不过倒没出现过撞上时间的情况。只是这周末朋友约付晓晓出去逛街，她上午将洗好的衣服扔进烘干机里就出门了，一直到到晚饭的时间才回家。

一进房间她就看到床上堆了一堆衣服。

付晓晓反应了一下，应该是北苓要用洗衣机就给她收拾进来了。随即环顾四周，她的房间倒是不乱，只是被子没有叠，目光顺着衣服往上，不过......

她买来玩玩的东西就放在枕边。

付晓晓将床上的衣服抱起来，准备要收拾进衣柜，忽然又有些不死心，抱着衣服从门口重新走到床边，然后随手将衣服又扔回床上，她仔细感受了下自己的视线，往后退了两步，歪歪脑袋，床上的被子大部分都堆在后半截，那东西要怎么突兀怎么突兀，啧。

算了。

她应该是擦干净了的吧。

付晓晓叠好衣服，将枕边的东西收拾进抽屉最下一格，里面还有大一学校发给她的避孕套。

本来今天应该在外面吃饭，但因为付晓晓没什么胃口，就直接回家了。这会儿听着北苓在厨房里的声音，饭菜香从门缝里钻进来，付晓晓又开始感到有些饿。

她认命从房间出去，看到客厅餐桌上摆着几道看起来就色香味俱全的菜，准备去厨房泡碗面，可是北苓在里面，她一下又不知如何是好，干干站在门口，跟转身过来的人视线撞了个满怀。

北苓看了她一眼，手里端着一锅汤，付晓晓快速从她身边穿过，打开冰箱的冷藏室，发现里面的东西----除了那罐香槟以外没有一样是自己的。

她抿了下干巴巴嘴唇。

北苓又去拿餐具，经过她身后时轻飘飘地一句：“ 饭煮多了。”

付晓晓关上冰箱：“ 哦。”

她坐在北苓对面，接过碗筷，看着桌上的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蟹黄豆腐....怎么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依旧细嚼慢咽，老实说，北苓吃饭吃得很安静，而且很干净优雅，她总是穿浅色的衣服，也不怕弄脏。付晓晓不只一次被父母拿来跟北苓做对比，说她吃饭稀里呼噜的，挑食，夹个菜还到处滴油。

明明以前跟北苓吃过无数次饭，现在付晓晓却觉得畏手畏脚的，伸展不开来。她喜欢看北苓低垂目光的样子，仿佛在打量着草丛里一束无名的可爱小花。她喜欢看这个角度她绒长的睫毛和精致的鼻梁。

吃了两口北苓突然起身，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红油腐乳。

付晓晓有点惊讶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 以前周末在你家吃饭就知道这个，前两天逛中超看到了，就买了一盒。”北苓说着，将小碟放在桌上，扭开盖子。

咸鲜的方块裹着辣椒油，浓郁的酒香闻起来很诱人。

付晓晓以前也没见得北苓对这个东西多有兴趣，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吃，尤其是周末吃得清淡，她家里都有吃腐乳和咸菜的习惯，只有北苓从没有尝过。

“ 你试试？”她吃了两口后很满意这种熟悉的味道，将小碟往北苓那边推。

却看到北苓明显愣了下之后略微拒绝的表情。

“ 那买来干嘛，叙旧吗？”付晓晓无声笑了。

“ 怕你觉得饭菜没味道。”北苓解释。

“ 我现在没那么挑食了，什么都吃。”付晓晓说。

“ 也没看你吃多少。”

“ 今天没什么胃口。”

付晓晓觉得自己跟北苓的对话有些跑偏了，可在北苓清淡温和的声音下，不自觉就逆不了她，可这点和气跟以前又不太一样，两人似乎都各怀心事般，说话间留着几分距离。

“ 你试试嘛。”付晓晓说，看着北苓用筷子尖挑苓一点放进嘴里，微微皱眉。

“ 还是吃不了辣？”

“ 嗯。”

晚饭过后，付晓晓自发去洗了碗，北苓留在外面擦桌子，收拾完一切后，她冲付晓晓说，“ 出去走走。”

付晓晓也没有拒绝。

她们走进校园里，在教学楼间穿梭。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紫色的晚霞挂在远处漆黑森林上边，仿佛从中延伸出去，越往高处走，越没太多生活气息，两人渐渐走入林间小路。

付晓晓在大学读一年，也没来过这边几次。

“ 为什么出国了？”走在路上，北苓突然问她。

付晓晓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概述这件事情，那时的她只想跑得很远，最好远到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然而现在这个人却近在自己的眼前。

“ 你觉得我考得上北京的大学？”她反问，嘲讽地勾了勾唇叫。

“ 国内又不是只有北京的大学。”

也许是付晓晓的错觉，她觉得北苓的步子忽然加快了些，似乎是不想和她平行。北苓穿抽纱衬衣的身影那样单薄，在林间显得轻巧又美丽，仿佛只是一道幻影。

“ 你为什么出国读研？”付晓晓好奇问。

为什么偏偏要来她的大学？

话落，时间似乎这一秒停滞了，北苓也慢下步伐，轻抬眼睫，很淡很淡的看了眼付晓晓，目光如同黎明十分的黑灰的天空。

“ 我想来找你。”

她的声音轻而暗哑，简洁又直接地回答，仿佛她的答案跟付晓晓的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