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鄢。”温柔的女声吸引了她的耳朵,声音的主人是张秀丽女人脸,她和照片上的妈妈重合。
这是她的妈妈。
傅鄢僵在那里,任由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将她包裹,强烈的暖意惹得她鼻尖泛酸,属于母亲怀抱的温暖,她有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有轻微的风卷起鄢萍的长发,有淡淡的清香飘到鼻尖,那是鄢萍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
傅鄢红了眼眶。
鄢萍眼圈也红红的,父母的离世,母女的重逢都给足了她落泪的理由。
她仔细将多年未见的女儿仔细打量,因为情绪激动和天气的炎热,鄢萍白皙的脖颈是密集的汗珠,傅鄢看见了,便用手给她扇风。
鄢萍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抱住傅鄢柔声说:“小鄢,妈妈不热。”
越懂事的孩子越叫人心疼,傅鄢小时候就懂事,这就更懂事了。傅鸿远两人肯定不会亏待她半分,只是她这心里总是念着,好容易见了,却不见半点活泼,看的叫人好不心疼。
鄢萍生的漂亮,哭起来也好看,她的眼泪就像是颗颗珍珠往下滚落,傅鄢小巧的指腹轻拭滚烫的泪珠:“妈妈不哭。”
鄢萍抬着手背擦了擦泪:“好,妈妈不哭。”
因为不知道傅鄢会回来,并没有准备属于傅鄢的孝服。她穿着白色的短衫,黑色的长裤,露着皙白的小胳膊,瓷白如玉的皮肤,柔顺乌黑的长发,唇红齿白。
傅鄢是那种无需修饰,扔在人群中也会十分的扎眼女孩。
亲戚朋友都在议论着,这从沪城回来的小姑娘。
“傅晓,咱们家还有这么好看的妹妹呢。”
傅晓凝了眼说话的人,眼里渐有些不耐烦。
她并不喜欢妹妹,比她好看的妹妹就更不喜欢了,妹妹会划分掉属于她的宠爱。
在傅鄢回来之前,她都是有优越感的。
傅晓生的像鄢萍,鄢萍不愧是剧团里的台柱子,模样条件都极好,傅晓也很好。
十五岁的花样年纪,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走一圈都十分引人注目。
可傅鄢的到来夺走了她属于她的注视。
那张脸可真好看,还没有张开已有清晰柔美的棱角。
她的肌肤像是片片雪花拼凑而成,晶莹剔透,细白清冷。她的脸像是朵朵花瓣融合而成,雪莲的高贵,兰花的清雅。
傅鄢像是书里描绘的仙女,像修炼成精的花精,就是不像鄢萍,也不像傅睿军,说不好不是亲生的。
傅晓有些罪恶地想着。
为什么呢?
那个被丢弃在沪城七年,她幻想中应该过的十分凄惨的孩子,居然过得比她好,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因为想着傅鄢过得十分不好还产生了些许愧疚,还想过要弥补傅鄢。
可事实是傅鄢坐着小轿车,穿着漂亮衣服,细白柔嫩的手一看就没干过重活,她连身上都透着股香味的,而这些原本是该属于她的。
心脏里有黑色的液体涌动,在一点点吞噬她,她想毁了她。
傅晓是故意的,故意地走上前捣乱。
“你为什么不哭?”
突然出现的女孩,打破了她和鄢萍之间安静的相处,十五岁的女孩,身形已初现窈窕曲线,和鄢萍相似的面庞,宣告着她的身份。
傅晓,她的姐姐。
这些年傅睿军口中转达的总是鄢萍对她的思念,而没有傅斌和傅晓的。
她以为只是傅睿军忘记了说。
来之前,她甚至幻想过哥哥姐姐会搂住她,诉说她们对她的思念和夹在其中的一点点愧疚。
而今才知道不是傅睿军忘了说,是她们根本没有想起过她。
傅晓不需要妹妹,而傅斌有傅晓。
傅鄢始终是多余的,她是被遗忘在沪城的,除了鄢萍没有谁会记起她。
多年的漂泊异乡,将她养成了心思敏感的孩子,她感受的到傅晓对她的敌意,傅晓并不高兴她的到来。
她问住了傅鄢,傅鄢摸了摸眼角,那里一点湿润的痕迹都没有。
她心中有痛,但哭不出来。
傅晓用红红的眼眶宣告着她是多么悲痛欲绝,对比着傅鄢是多么的冷血无情。
傅晓的神情让她觉得没有眼泪,是种罪恶。
傅鄢是在傅晓身上明白会哭会闹的孩子有多幸福的。
“妈妈,晓晓没有外公外婆了。”傅晓大声宣誓着她的难过,扑进了鄢萍的怀抱。
鄢萍心疼地搂住傅晓,替傅晓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还是那样轻柔的嗓音:“晓晓,你还有妈妈呢。”
鄢萍的温柔是对每个孩子的。
哭声吸引了傅睿军,他的身边还跟着个少年,少年跟傅晓有七分相似的样貌,宣告着他的身份。
她的哥哥,傅斌。
傅斌还是记忆中那般心疼傅晓,少年人摸着傅晓的头,用着最温柔的声音:“晓晓不哭,你还有哥哥呢。”
傅睿军伸过去手,同样摸着傅晓的头:“对啊,晓晓也还有爸爸呢。”
傅鄢伸手想学着她们的样子,去亲近傅晓,可她们将傅晓包裹在中间,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她连傅晓头发丝都看不见,傅晓是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少女,她承认她很羡慕傅晓。
傅鄢垂着头,一动不动立在那,她融不进去。
“鄢儿。”傅沄遥走过来,将她的小手拉住,喊着她。
她紧紧攥住傅沄遥的手,隐藏住了留在这里的不安和对加入那四个紧紧靠在一起人的渴望。
七年,她跟她们已经不像一家人。
傅鄢终于发现,她可能回不去宁县了。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她融入不进去的家。
接下来的时间傅鄢紧紧地拉着傅沄遥的手,寸步不离,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一众亲戚,她一个都不认识,包括鄢萍的哥哥姐姐,只有鄢萍或者傅睿军介绍了喊她叫人的时候,才会发出一点声音。
大多数时候是拉着傅沄遥一言不发的,傅睿军过来了,他着急地说道:“小鄢,爸爸跟你借一下祖母。”也不待傅鄢答应,他拉着傅沄遥到了一边,他说:“妈,你跟爸说说让司机把车开到别处吧,那车停在外面太招摇了,鄢萍这边亲戚都说闲话了。”
“我可管不着你爸。”
“……”她两说着话,傅鄢在原地等着祖母说完话过来,傅晓却先一步过来了,她是故意的。演了出好戏的代价,是她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水,一双眼睛也哭得肿肿的,更比不过傅鄢标致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那张秀气漂亮的脸上布满了阴沉,似乎傅鄢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傅鄢停在那,她并不知道傅晓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她只能如实相告:“我,回来奔丧。”
“那你为什么不哭?”
傅鸿远给她的教导,是轻易不能掉眼泪的,只有痛到深处。
她没有感情促使她流泪,她记忆里的外公外婆是模糊的,要不是看见遗照她可能都想不起他们的模样。
“哭不出来?那我帮帮你吧。”
傅晓是这样说着的,然后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傅鄢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在了放在院里墙角的砖头堆上。
疼!
傅鄢漂亮的眉眼都皱成了一团,那双眼里还是没有泪水,傅晓看得刺眼,还想伸手再推她一把,傅沄遥已经冲了过来。
“啪!”的一声格外响,惊动了好些人。
傅沄遥打了傅晓。
那是傅鄢第一次看温和的傅沄遥发火。
“鄢儿,鄢儿。”傅沄遥心疼地来搂她,傅鄢灰色的裤子被磨破大块,膝盖不停地在往外涌血,还有红色的砖头小块站在了伤口上,刺痛了老人家的眼。
傅睿军也有些难受,扯了扯傅晓问道:“你怎么推妹妹?”
见了血,傅晓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吸了吸鼻子,哭着说道:“爸爸,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傅睿军被她哭得没了办法,他宠惯了傅晓,便试图帮傅晓平息母亲的怒火:“妈,晓晓也不是故意的。”
“傅睿军,鄢儿也是你的女儿。”冰冷的声音让傅睿军打了个冷颤。
不止他,傅晓也被怔住了,但倔强让她反驳出了口:“我,我也是您孙女。”
傅沄遥不吭声,只是冷冷地瞧着傅晓,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是能看透她的小心思,傅晓不自在地躲在了傅睿军身后。
“妈,晓晓还小。”无力地辩驳,听上去十分可笑。
争吵还要继续,傅鄢伸手拉了拉傅沄遥,她问:“祖母,我们什么时候回沪城啊?”
她终于明白宁县不是她的家了,而沪城虽然父母缺席,好歹祖父母是真心疼她的,或许父母也是疼她的,但她们总归先是傅晓的父母,才是她的。
也或许鄢萍是一视同仁的,她抱着薄弱的期待。
当然这样的想法仅仅存在了一会儿,当初抽签三比一将她送往了沪城,而今就算鄢萍一个人端平了水,又能怎样呢。
她还是会被遗弃。
傅鸿远因为孙女受伤,也没等着葬礼结束,带着妻子小孙女回了沪城。
——
傅鄢伤了腿,被宣告在家好好休息。
她躺在柔软的小床上,这里是她的家,房间里挂着满满的书画,还有把琵琶,这都是她的东西,真实存在的。
小书桌上摆放着录音机,还有台看着有些年头的留声机,这是祖父的珍藏品,因为她想听唱片赠送给她的。傅沄遥偷偷告诉过她,祖父可宝贝这台留声机了,傅睿军小时候碰了下,被罚跪了许久。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总要等美梦破碎,才能认清现实,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孩子。
她的家多好啊,祖父母这般的疼她,该知足的,将宁县的岁月珍藏,她收起来了鄢萍给她的磁带,开始计划着融入沪城。
怎么样才能融入沪城呢?
都说要想融入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了解她的语言,这点祖父母可以帮她。
还有她应该需要有朋友…交朋友似乎是去学校最快,可她腿受伤了,她被医生一句话,锁在了家里。
她还在思考,傅鸿远的声音传进了房间。
“鄢儿,祖父明天有场活动,你跟祖母去上班好不好?”因为傅鸿远对保姆的排斥,让照顾傅鄢的重任落在了二老身上,傅鸿远没空,她就只有跟着傅沄遥去上班了。
“好的。”
傅家的房产不少,但傅鸿远是迁就傅沄遥的,他自己已经退休没有固定工作,现在和老朋友折腾点玉石古玩什么的,干脆就住在了傅沄遥工作地方附近的,离家不远,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
她就是在傅沄遥上班的地方,遇见了那个注定一生纠缠的女孩。
在急于融进沪城的时候,认识了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沪城小姑娘,那就是段念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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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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