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巷子里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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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薄雾,轻轻笼罩在那条蜿蜒的老巷。清晨的露珠还悬在梧桐叶尖,颤巍巍地映着初升的朝阳,像一颗颗未醒的梦,又像岁月悄悄滴落的泪。七岁的张茉茉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脚底传来石面沁人的凉意,仿佛大地在轻声与她对话。她穿着一条母亲亲手缝制的淡粉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在风中缓缓绽放的花,又像一首未写完的童谣。她手中紧握着一个糖人——那是她在巷口糖画摊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终于鼓起勇气,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换来的宝贝。摊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铜勺,手腕轻转,糖浆如丝如缕,在石板上迅速凝固,勾勒出一个扎着小辫、提着灯笼的小姑娘。茉茉看得入神,仿佛那糖人就是另一个自己,正从甜蜜的梦境中走来。

她蹦跳着追在林之逸身后,发梢的蝴蝶结在风中扑闪,像一只迷途的蝶,执拗地追逐着前方的光。她喊:“逸哥哥,等等我,糖人要化了!”声音清亮,如檐角风铃,惊飞了墙头打盹的麻雀,也惊醒了巷子里沉睡的午后。林之逸停下脚步,回身,眉眼温润,像一缕穿过云层的晨光。他比她大一岁,个子高出小半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短袖,裤脚还沾着昨夜爬树时蹭上的泥点。他接过糖人,轻轻举高,避开正午的烈阳:“别怕,逸哥哥帮你拿着,咱们慢慢走。”

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子,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一步不落。巷子两旁是低矮的老屋,灰瓦白墙,木门斑驳,岁月在上面刻下细密的纹路,像一本被翻旧的书,每一页都写满人间烟火。老人们坐在门前的竹凳上,摇着蒲扇,目光慈柔,看这两个孩子,像看一段正在生长的童话。他们说,林家的逸逸和张家的茉茉,是巷子里最甜的两颗露珠,总在晨光里相逢,从不曾分离。谁都知道,林之逸从小就像个小大人,而张茉茉,则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那块糖。

他们走到巷口那棵老槐树下。那树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树干苍劲如龙,树皮皲裂,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静静伫立在时光的尽头,看尽了巷子里的悲欢离合。枝叶繁茂如盖,撑起一片绿荫,像为他们撑起一方小小的天地。树根旁有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是孩子们的乐园,也是他们秘密的起点。林之逸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饼干盒,铁皮上的卡通图案早已褪色,边缘微微生锈,却盛满了最纯粹的心事。他用小树枝在树根旁挖了一个小坑,轻声说:“茉茉,写个愿望吧,我们把它埋进时光里,等长大后再来寻。”

她接过纸笔,坐在青石上,认真地写:“我希望,逸哥哥永远陪着我,我们永远不上学,永远不分开。”字迹歪斜,却一笔一划,用力得几乎划破纸背,仿佛要把这份执念刻进命运的纹理。林之逸看了,嘴角微扬,也写下:“我要保护茉茉,带她看遍全世界的星星。”——那不是承诺,是少年心中最柔软的信仰,是他在无数个夜晚仰望星空时,悄悄许下的誓约。他记得,茉茉曾问他:“星星会不会掉下来?”他回答:“不会,但我们可以走到离它最近的地方。”

他们将纸条折成方块,放进铁盒,又放入几颗玻璃弹珠——那是他们弹珠大赛的战利品,一颗蓝得像海,一颗红得像晚霞;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是去年春节在照相馆拍的,两人穿着红毛衣,挤在小凳上,笑得毫无防备,像两颗紧紧依偎的果子;另有一枚小小的银铃铛,是茉茉在庙会上捡到的,她说:“摇一摇,就能听见幸福的声音。”盖上盒盖,用泥土掩埋,林之逸拔了根青草插在上面,作为记号。风过处,草尖轻颤,像在守护一个未启封的梦。

“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回来挖它。”他伸出小拇指,眼神坚定,像在许下一个不可更改的约定。

“一百年不许变!”她勾住他,笑声如铃,落进风里,被阳光酿成蜜,酿成岁月里最甜的酒。

从此,老槐树成了他们秘密的王国。春天,槐花如雪,他们摘下串成花环,戴在彼此发间,茉茉说:“逸哥哥,我们像不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林之逸笑着点头:“你是我的小公主,我永远是你的骑士。”夏天,蝉鸣如织,他们躲在树荫下吃西瓜,汁水顺着指尖滑落,滴在石板上,像夏天的泪。茉茉总把最红的一口留给他,他则把瓜子吐成一只小乌龟,逗得她咯咯直笑。他们还用冰棍棒搭小房子,用碎布做旗帜,幻想自己是荒岛上的探险家。秋天,落叶铺成金黄的地毯,他们踩着它奔跑,比谁捡的银杏叶最完整,茉茉说:“这片叶子像一颗心,我要把它夹在日记本里。”他们还用落叶拼成巨大的“茉茉与逸逸”字样,被风一吹,又散成漫天飞舞的信笺。冬天,他们呵着白气,在树干上刻下身高线,林之逸总比茉茉高一截,他笑着说:“我长得快,以后能替你挡风。”她仰头看他,眼里有光:“那你要一直长高,一直保护我。”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茉茉怕黑,林之逸便绕远路送她回家,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两条终将汇合的河。茉茉数学不好,他便坐在她家小院的石凳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下一个个数字,像在为她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她偶尔走神,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他便轻敲她额头:“小笨蛋,又想什么呢?”她笑:“想逸哥哥什么时候才能不凶我。”他低头,眼里有星光:“那得等你长大。”

他们也吵架。一次,林之逸把茉茉最心爱的布娃娃弄丢了——那是她母亲在她五岁生日时送的,娃娃穿着小碎花裙,眼睛会眨,是她唯一的“妹妹”。茉茉哭了整整一个下午,门紧闭,像心也关上了。林之逸急得团团转,翻遍整条巷子,问遍每一个小伙伴,终于在垃圾堆旁找到那沾满泥水的娃娃。他用温水轻轻洗净,一针一线缝好裂开的线口,还用红布为她做了件新裙,裙摆上绣了一颗小星星。第二天,他捧着娃娃站在她家门口,低着头,声音轻得像风:“茉茉,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保管你的一切。”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指节上还残留着被针扎的小伤口,突然扑上去抱住他,哽咽:“逸哥哥,我不要娃娃,我只要你。”

那一刻,风停了,云慢了,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低吟一首古老的歌谣。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有些感情,不必言说,从七岁那年牵起手开始,就注定了是永远。

巷子里的时光,像一首没有歌词的歌,悠长而温柔。他们不知道未来有多远,也不去想。他们只知道,只要彼此在身边,日子就是甜的,像那年夏天的糖人,虽会融化,却在心里留下了最甜的记忆。他们曾在雨天共撑一把伞,把彼此的书包护在怀里;曾在停电的夜晚,点着蜡烛讲鬼故事,茉茉吓得钻进林之逸的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有我在。”他们曾在巷口的墙上画下歪歪扭扭的“家”,用粉笔写下“林之逸和张茉茉永远在一起”;也曾在雪天堆起一个大雪人,给它戴上旧帽子,插上胡萝卜鼻子,茉茉说:“它长得好像逸哥哥!”林之逸便故意板起脸:“那我岂不是又冷又傻?”惹得她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分享同一根冰棍,分食一块蛋糕,连哭泣和欢笑都习惯性地看向对方。他们的童年,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这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像星星落在生活的缝隙里,照亮了彼此的整个世界。茉茉喜欢收集各种小石头,林之逸便陪她去河滩捡;林之逸喜欢折纸飞机,茉茉就为每架飞机画上不同的图案。他们还约定,每架飞机都要飞向“未来”,而未来,一定有彼此的身影。

多年后,当张茉茉站在同一棵老槐树下,手中捧着那枚锈迹斑驳的铁盒,她终于明白——童年不是一段时光,而是一群人,一个名字,一场永不落幕的守望。铁盒里的纸条早已泛黄,字迹模糊,但那份纯粹的约定,却像树根一样,深深扎进心底。她轻轻打开铁盒,那颗蓝玻璃弹珠还在,像一片凝固的海;那张合影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初。她忽然笑了,眼泪却悄悄滑落。

她轻轻抚摸着树干上那道浅浅的身高线,指尖拂过“茉茉”和“逸逸”的名字,仿佛又听见了当年的笑声。风起,槐花飘落,像一场无声的雪。她闭上眼,听见时光在耳边低语:有些爱,始于童年,却属于永恒。

而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林之逸站在夕阳里,手里拿着一支新做的糖人,笑得像当年那个少年:“茉茉,你的糖人,我重新给你画了一个。”她接过,糖人依旧玲珑,灯笼在光下闪闪发亮。她轻声说:“逸哥哥,我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明天就到了。”他点头,目光温柔:“那等我们回来,一起挖出那个盒子,好不好?”她用力点头,像七岁那年一样,紧紧勾住他的小拇指。

风穿过巷子,吹起他们的衣角,像童年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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