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事情在汴京城里沸腾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次的持续时间并不很久。不仅如此,百姓中有不少人在为陈家说话。
“怎么可能会有人替那几家人说话。”宋嫣不信。
“是真的!”易嘉儿道,“我去樊楼吃饭,好多人都在说陈家是被冤枉的。”
二人在烧烤店后院一边吃烧烤,一边闲谈。十一月份,天渐渐变凉,烧烤最好是现烤现吃,否则冷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聊着聊着,魏蔑来了。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因为经常来,所以已经轻车熟路,连招呼都不用打了。
宋嫣看到他,招招手,给他腾了个位置出来。
“嘉儿说,有人替陈家抱不平?”宋嫣问魏蔑,“难道贺楚又有新动作了?”
如果真是贺楚的手笔,那宋嫣就有些不懂了,毕竟,陈家的事情已经持续了许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该收场了吧?
“不是他,”魏蔑道,“是长公主。”
……
……
摄政王府。
赵克勤之前养了两只孔雀,然而,就在昨天,他突然说不想养了,让厨子把孔雀宰了分开下人吃。
没了孔雀,赵克勤的书房空了不少。
“查清楚了?”赵克勤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左倦。
“是。”左倦道,“如您所想,长公主还是出手了,而且,她这次明显是在针对您。”
赵克勤的食指慢慢敲击桌面,面色无波,似在沉思。
左倦不甘心:“大王,您对长公主已是仁至义尽,可她拖着病体都要跟您作对,难道您真的不打算反击吗?”
赵克勤瞥了他一眼,左倦立刻闭嘴。
……
……
“长公主?”意料之外的幕后者让宋嫣有些意外。
“她为了保下陈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易嘉儿说道,“她有那么怕四长公主吗?”
宋嫣摇摇头:“这个做法,不像是在保陈刘。”
因为,无论是谁,只要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为陈刘等人说话,都会引起群愤。
“我说得对吗?”宋嫣转向魏蔑。
虽说她的推测几乎没有错过,但她还是想听听魏蔑的看法——魏蔑消息灵通,肯定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对。”果然,他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如果不深究,别人只会认为此事与摄政王有关。”
易嘉儿糊涂了:“怎么还有摄政王的事儿?”
“我不知道摄政王有何目的,但事实就是,他确实让人打压了责备陈将军等人的百姓,也派了人说他们的好话。”魏蔑道。
“我懵了,”易嘉儿看宋嫣,“你呢?”
“摄政王的做法势必会引得群情激奋,而长公主一直都想对付他,她或许想利用这一点打压摄政王?”宋嫣猜测。
易嘉儿不信:“不可能吧,这也能打压得了摄政王?”
“人言可畏。”宋嫣说完,又看魏蔑,等待他的回应。
“你说的没错。”
“我越来越懵了。”易嘉儿晕乎乎的,“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说来也巧,她刚问完,龙晨就来了。
和魏蔑一样,龙晨也对此地很熟悉了,没人带路也能走小路从后门进来。
龙晨进来后,和往常一样,先跟宋嫣易嘉儿打招呼,才开始说正事。
“御街那边闹起来了,百姓聚到一起,责备摄政王和陈刘等人勾结。摄政王派了人镇压,但人太多,双方僵持不下。”龙晨道。
百姓人数再多,也不敌持有兵器的士兵,可想而知,百姓中混入了多少故意闹事的人。
多半都是赵守清派去的。
其实,陈家的事情,若是早点处理,其实不会闹得这么大,偏偏贺楚有意拉长对峙时间,又在百姓面前煽风点火,这才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谁让很多人都被那几家压榨过,到了如今,人人自危呢?
“不仅如此,”龙晨皱眉,说,“陈刘将军他们不见了。”
这是魏蔑没想到的。
“怎么回事?”他问。
“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闹事的人太多,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御街,所以忽视了其他地方。”龙晨道,“陈将军不见,还是我路过陈府后门,听陈府的下人说的。”
“我去一趟御街。”魏蔑起身。
“我跟你……”
话音未落,陈舞梨找来了。
带路的人走后,陈舞梨开门见山:“宋嫣,贺楚把我爹抓走了。”
闻言,宋嫣与魏蔑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尔后才问陈舞梨:“什么时候的事?他们现在在哪?”
“前不久。”陈舞梨说,“贺楚给我留了信,说是去了开宝寺。”
开宝寺在旧封丘门,离这边可不近。
“你能陪我去一趟吗?”陈舞梨拉了拉宋嫣的袖子。
宋嫣看魏蔑。
“你若想去,便去吧。”魏蔑说,“御街那边,我会看着,别担心。”
“好。”宋嫣点头,随后反手拉住陈舞梨的手腕,“我们走。”又喊,“嘉儿,跟上。”
“来了!”
……
……
开宝寺地处旧封丘门附近,临近广济河。以往的开宝寺有很多香客,但今日极少。
开宝寺最里面的房间内,贺楚正在给面前的几排灵位上香。
灵位都是贺家人的,包括他的父母、祖父母等等。
“贺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原家的将军原光怒斥,“你把我们绑来,就不怕我们回去之后找你麻烦?”
贺楚不慌不忙给最后一个灵位上香拜完,转过身,垂眼看眼前一排五个人。
陈刘、原光、曾岑新、郁作和荀广元。
七年前,杀害他贺氏一族的人。
此刻,他们都被紧紧绑着,跪在地上。
“就怕你们回不去了。”贺楚环视他们,笑道。
他的笑意很淡,但他们五人看了都不寒而栗。
陈刘蹙眉,说道:“你想报仇,我们都理解,但是贺楚,你别忘了,这里是汴京城,我们是大宋的将军,你若害了我们,你也别想好过!”
原光等人纷纷出言附和。
贺楚脸色未变,耐心听着。
“嗯,好。”他走到旁侧,拿来一柄长剑。
“你想干什么?”陈刘登时警惕。
他记得,那把剑,是他送给贺楚的。
彼时是贺楚五岁生辰,他闹着要学武,于是陈刘送了那把剑给他。
那时候的贺楚还小,力气也不大,一柄长剑落在他的双手中,重重沉下,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拿稳。
现在,贺楚轻轻一掂便能握住长剑。
“干什么?”贺楚走到荀广元的跟前,笑着说,“如你们所说,报仇啊。”
荀广元见状,蓦地身竖汗毛,四肢发软。
贺楚道:“我从女兄一家就是你杀害的吧?荀将军?”
贺家被灭门后,贺楚在多方人的帮助下探清了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谁杀了谁。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了解了一切。
只有知道得更多,他才能狠下心忽略陈舞梨,回来报仇。
“贺——”
荀广元的话音未落,被出鞘的长剑划破脖颈。
一剑封喉,一击毙命。
猝不及防。
滚烫的鲜血喷到旁边的郁作身上,也飞溅到贺楚的白色僧衣上。
红色的血花慢慢地在他的衣服上蔓延开来。
“贺楚,你疯了!”陈刘想站起来,但是他们的膝盖都被打碎了,疼痛无比,更别说站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剩余的四人全身冒了冷汗。
他们本来以为贺楚只是说笑,只是想吓吓他们,但没想到,他来真的。
他真的要杀了他们!
血腥味让离死人最近的郁作慌乱不堪,连连求饶。
“贺楚,你不能杀我,你不要杀我!”郁作大喊,“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别杀我!当初我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陈刘的话,才,才……”
才参与屠杀你们一家。
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生怕激怒贺楚。
“对,郁作说得对,都是陈刘的错!”曾岑新也道,“如果不是陈刘怂恿我们,我们根本不会跟着他做那件事!”
贺楚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放下剑,在一组灵位前跪拜。
那是他从女兄一家。
接着,他又提剑,来到郁作面前。
“贺楚!”
“我三叔一家四口,加之仆从十六人,是你杀的。”贺楚举剑,又笑,“去给他们道歉吧。”
言讫,挥剑,封喉。
血溅出,四下洒。
贺楚的衣袍又增一人血。
他放下剑,拜。
曾岑新自知劝不住贺楚,破口大骂,把贺家人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可惜,贺楚依旧无动于衷。
举剑、挥剑、血染僧衣。
最后,贺楚来到陈刘的面前。
“贺楚,你真是丧尽天良!”陈刘忍着膝盖的疼痛,怒喝,“你这么做,就不怕舞梨恨你一辈子吗!?”
陈刘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贺楚的意志,那就搬出陈舞梨,利用陈舞梨在贺楚心中的地位来劝他。
果然,听到陈舞梨的名字,贺楚的脚步顿了顿。
陈刘以为有希望,正欲开口继续说,但贺楚笑着摇了摇头。
“我和舞梨,早就回不去了。”他说着,慢慢举起剑,“陈刘,我的爹娘,就是死在了你的手下。他们视你为最好的朋友,可你依然杀了他们,毫不留情。陈刘,你才是,丧尽天良啊……”
……
……
宋嫣和陈舞梨匆匆赶到开宝寺,往里面跑。
她们闻到了血腥味。
宋嫣暗道“不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舞梨。
等到二人来到一处院落时,她们看到了挥剑落下的贺楚。
贺楚的面前时陈刘。
“贺楚,不要——”陈舞梨大喊。
……
……
贺楚无视陈刘的话语,举剑,落下,不留情面。
“贺楚,不要——”
他听到陈舞梨的声音。
贺楚抬头,对陈舞梨笑了笑,然后,剑落。
陈刘惨叫一声,殷红的鲜血从脖颈中四下溅开。
贺楚的白僧衣被染红,脸上也全是血迹,就连眼睛也红了。
看着一地的死人和鲜血,回首望着贺家人的灵位,贺楚咧嘴笑了,神似癫狂。
尔后,他落了泪。
报仇成功后的,喜悦的泪。
眼泪是红色的。
……
……
陈舞梨亲眼看到贺楚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不——”她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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