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非泛泛

自从那日卿荷发作了一通之后,东宫便恢复了风平浪静。

这风平浪静大概是指,兄妹俩如同陌路人一般的相处模式。

卿莹的零嘴儿倒是没真的被他断掉,想皇兄一国储君,到底做不来这样如孩童怄气般幼稚的举动。

但她做得来,素日里厚着脸皮送一些莲子糖到寒星台去,还附赠许多她的画。

画的无一例外都是他。

简直就把讨饶刻在了脑门上。

但太子那边却全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好像真的要跟她划清界限一样的。

卿莹愁啊,她以前是很擅长讨好这些上位者的,可是装痴卖笑在他这里好像都行不通。

她真的摸不着头脑。

她不明白皇兄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厌恶自己纠缠亲近的话,那她客客气气地跟他行礼问安,他又总是把她当成空气一样无视掉。

算了。回到原点就回到原点吧。总比关系变得糟糕要好。

只是宫中不知怎么,出现了好些流言。

有人议论,继后嫁养女与晋侯,完全是居心歹毒、忘恩负义。

流言愈演愈烈,若非东宫防守严密,卿莹都担心下一刻继后就会派人来把她暗杀了。

难道……是四哥哥做的?

她这厢兀自琢磨着,陛下那边却已是约见了一次晋侯。

然而,君臣之间尚未谈及这桩婚事,晋侯便说到,过几日便是皇族春狩的日子,他甚是怀念当初与陛下策马杀伐的时光,希望此次能够伴君同行。

陛下叫这些话勾起了好些回忆。

当初藩王勾结前朝余孽作乱,大宁朝风雨飘摇。

太子遇刺,梓潼病逝,他几次以为要挺不过去。

正是晋侯发兵来援,救国于危难,又在大败敌军后,交还大半兵权,说是他最倚仗的臣子也不为过了。

纵是私德有亏,于国于民,都是不可多得的良臣。

遂将婚约之事抛诸脑后,先应下了这春狩之事。

……

围猎当日,春光烂漫。

六龙扶辇旌旗合,万骑连营鼓角鸣。

卿瑶一身干练的红色骑装,脸上颇有些不大情愿。

她方才缠着母后,想要那匹西域进贡的好马,母后却说已赏给了秦王。

卿瑶不喜秦王,这个兄长跟她委实谈不到一块去,且就是个活生生的笑面虎。

当面对你笑嘻嘻的,背地里不知怎么琢磨着扒了你的皮,阴险得很,卿瑶不喜欢。

但母后都发话了,不让她老是往太子的身边凑,要她多多与秦王亲近,他才是嫡亲的兄长。

想到这,卿瑶看向身旁的少年。

秦王一袭玄色窄袖骑装,宽肩窄腰。

金冠束发,头上系镂空雕花抹额,手拿黑金马鞭,笔直的长腿,踩一双缀着金色缎边儿的鹿皮短靴。

若不是那讨人厌的性子,倒也算得上是一介潇洒美少年。

他神色懒散,手扶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她的话,待她问到那匹西域宝马的时候,对方却又抿唇不答了。

卿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看到一株桃花树——

不,是桃花树下的少女。

卿莹一袭鹅黄骑装,手正放在一匹白马的鬃毛上,轻抚着。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桃花瓣似的面庞上,愈发显得脸色晶莹,肤光胜雪。

贵族子弟出游,谁不是前呼后拥,奴仆成群?唯独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立在那儿,像是要故意引起谁的怜惜似的。

卿瑶见少年脚步一动,她立刻道:

“皇兄!你要忤逆母后?”

“什么?”

少年转眸,卿瑶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给她很熟悉的感觉,黑黑沉沉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皇兄,你想护着莹妹妹,我当然不会拦着你,我有什么理由非要拦着你呢?你可是我的亲哥哥,我当然要事事以你为先。”

“不如这样。你送我一件东西,我就帮你在母后跟前瞒着,不去告发你,怎样?”

秦王看着这个妹妹,他的手指轻轻敲着马鞭,嘴角的笑惹得好些闺秀朝他看来,红着脸议论纷纷。

他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抵近一步,眼睛映着这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你想要什么?”

卿瑶道:“我要那匹西域进贡的宝马,还有婉约阁的百鸟裙。”

秦王脸色淡了下去,他转开眸,索然无味道:“这些裙啊钗啊你找母后要就是,跟本王讨要个什么劲儿?本王没那闲工夫。”

“皇兄这是在跟我装傻呢?”卿瑶不依不挠,拦着他,“那裙子,你不是早就派人取走了,”

秦王冷盯着她,卿瑶突然发现这种熟悉感是怎么来的了。

她偏头去看桃花树下的少女,见对方也看着这边,很专注。

她发现秦王和卿莹的眼神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那么黑,亮,只秦王比后者多了几分邪气。

只是百鸟裙竟不是他取走的?翠墨说,婉约阁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透露对方的身份,定然是权势极高,卿瑶本以为是秦王,竟然不是?

登时如当头棒喝。

婉约阁背后势力庞大,听闻那百鸟裙已在阁中作了数百年的镇阁之宝,便是有倾国的巨富也拿它不下,除了秦王以外,还有谁能请动那样一件世间女子趋之若鹜的珍品?

难道、难道说……

她见少年与自己擦身,就要朝卿莹过去,不禁扬声道:“皇兄就算不在乎自己,难道也不在乎她吗?她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她婚约在身,你还要去招惹,就不怕更害了她?”

少年果然顿住,他看向卿瑶的眼里已经带上了一抹阴鸷。

卿瑶怒火中烧,脸上偏还带笑:

“你要是觉得她孤身一人,不与人结交,孤苦伶仃,怕她今后嫁了人,叫人看轻了去,妹妹不若来替你帮帮她呢?”

说罢不等秦王有所表示,便朝着卿莹大步走去。

“妹妹怎么独个儿在这,也不过去和姐妹们说话,瞧着倒是怪可怜的。”

“不若与姐姐一起骑马赏花如何?”

卿莹却退一步,道:“我不会。”

卿瑶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秦王策马前来,只是他身侧,还多了一道夺目的玉白身影。

太子卿荷。

卿瑶眼中闪过惊艳,又拧住眉头,兄弟俩人一同驱马前来,这般便不显得刻意,外人瞧着,也只当是皇家兄弟姊妹几个说说话,不会传出些什么来。

哼,你秦王想的倒是周到。

她偏不让他们乘心如意,朗声道:

“听闻二位皇兄骑术了得,不分上下,今日可否让妹妹见识一二?”

翠墨牵马上前,卿瑶一翻身,利落干脆,端坐马背,居高临下扫了眼黄衣少女。

按理说,旁的皇家子嗣都有如此骑术,她却直愣愣地戳在原地,该是有点窘迫的。

只是,卿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就算是秦王看似回应卿瑶,实则把话题转到了卿莹这里,她也没有搭话。

卿荷脸色清淡,貌似才发现她的存在,忽然垂脸看来。

那视线分明地停在了她的唇上。

卿莹心中一惊,立刻仰着脸去看四哥哥,怎知,那少年叫太子的身影挡住了,只露出半幅肩膀。

她只能看到他玄黑色的衣摆,在春风中微扬。

“走吧。”

太子骑马而过时,那道视线又在她唇上一停,蜻蜓点水般掠过。

卿莹一时只觉唇上、脸上火烫,只好低头不语。

……

“不会骑马?”忽然,一道声音自头顶落下。

“小月亮没有教你么。”

他特意掉头回来,就是为了嘲讽她一句?

卿莹没能跟四哥哥说上话,本就烦闷。顾忌对方是太子,不得不回,便说:“你要教我吗?”

她手放在柔软的鬃毛间,抬起头:“那样,皇兄你就是第一个教我骑马的人啦。”

他看她许久,才淡淡吐出四个字:“你想我教?”

卿莹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莫非是觉得她又不知分寸、过于亲近啦?

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拿捏着语气之间的分寸,轻声道:“皇兄已经很照顾我了,臣妹怎么好拿这种小事麻烦皇兄?”

顿了顿,“但若皇兄愿意的话……”

她笑盈盈地说着,乍一对上他的眼神,蓦地浑身一滞,话就说不下去了。

卿荷轻嗤,折身而去。

卿莹怔在原地,她好像真的把他得罪了,而且得罪得好狠。

唉。

“小妈,怎么独个在这黯然神伤,不如让儿子陪您走走如何?”

忽然,一张大肥脸凑到眼前。

真是没有一刻清净,卿莹抚抚马鬃,突然紧紧抓住,脚下用力一蹬,翻身跃上马背。

世子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那少女已好端端立在马上,身轻如燕,高贵端丽。

她手中一勒缰绳,马匹轻快地穿过丛林而去。如同一抹鹅黄色的流云。

世子看得目瞪口呆。

她竟有如此精湛的骑术?!

……

卿莹没走多远,便从马上下来,把它拴在树旁,任它在溪边饮水。

往更深处,是集中狩猎的地方,常有猛兽出没,她并不敢靠近。

从前四哥哥也带她来过这里,不远处就是一座桃花林。原也是想着故地重游,来摘几枝桃花回去。

身后有踩过树叶的声音。

“妹妹。”

娇俏的少女缓步而来,手中轻抚马鞭,开门见山道:“听闻你又得了一件百鸟裙呢?”

“给我。”

卿莹看着她:“不。”

卿瑶笑意愈发深了:“你该知道,要不是你的脸有几分像我,你连及笄礼都不会有。一个连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小贱/种,哪来的底气跟我叫板?”

卿莹不说话,想要去牵马,却被卿瑶打开。

“本宫跟你说话!”卿瑶皱眉看着她,“眼睛瞎,耳朵也聋了是吗?你娘爬男人的床,怀上你的时候是不是吃错什么药,所以你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天生少了点什么?”

卿莹盯着手,不怒反笑,还笑得格外轻快。

“你没有带人跟着你吗?”她自言自语地说,“姐姐,我好奇怪啊,你为什么不怕我呢?”

卿瑶扬手就要朝她脸上扇去,就见刚才还笑容甜美的少女,眼睛变得纯黑,笑意全无,猛地朝自己扑来。

“啊啊啊啊……唔呃!”

卿瑶后脑着地,疼得脸色扭曲,正想呼救,脖子倏地被什么勒紧。

她心口打了个突,这才发觉手中空空如也,她的马鞭不知何时叫对方夺去,此刻正套在她的脖子上,不断地收紧。

窒息和疼痛,让卿瑶的脸庞迅速涨红。她双腿弹蹬着,不断挥手拍打卿莹的手,指甲陷入皮肉,流出血来。

卿莹吃痛,随手抓起一根树枝,高高举起。

那锋利的树枝,直直地朝着卿瑶的眼珠刺下!

直到这一刻,卿瑶才知道怕,怕得眼泪横流,卿莹当真是个疯子!

她只恨没让母后早点杀了她!

然而,那骑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忽然脸色一僵,身子一歪,倒向了一边。

树枝划破眼尾,疼得卿瑶抬手捂住。

翠墨扔掉手里的石块,哆嗦着,连忙去把卿瑶从地上扶起来。

她本是远远地守在一旁,听到声响不放心,过来查看,就看见自家主子被三公主摁倒在地上。

三公主的脸庞看起来冷静如常,那举动却分明是要杀了主子!

“不会、不会是死了吧?”翠墨哭着,不敢看倒在地上的三公主。

卿瑶浑身都疼,眼角不断流血,她捂着脖子咳嗽,表情狰狞地瞪着卿莹,一面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一面又怕耽搁了主君的计划!

正天人交战,耳边却听着一道狼的啸声——

当即道:“不必管她,我们走!”

若是野兽闻着血腥味过来把她叼走,便不关她的事了!

平素,只当这是个玩心眼的小贱人,哪曾想一出手是又狠又毒,卿瑶摸着脖子颇觉后怕。

她和翠墨踉跄地跑出了老远,终于到了安全之地。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清朗的男声忽而响起,带着惊讶。

说话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剑眉星目,甚是俊朗。此次参加春狩的,除了众位皇族子弟,亦不乏世家英才。

而楚宴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父辈皆名将,楚宴本人更是有投军的志向,乃是今科武状元。

他与太子同辈,亦是好友,与太子和秦王一同狩猎,满载而归。三人相约在林外碰头,没等到秦王出来,倒是见到这一幕。

卿瑶捂着脸,不想被人看到受损的容颜。太子觉出事情的严重性,问道:“怎么弄的。”

翠墨道:“有歹人、有歹人伤了公主!”

太子与楚宴对视一眼。

卿瑶脖子上的那些伤,分明是勒痕。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遭如此毒手。楚宴瞧着,难免起了怜惜之意,主动下马,道:“微臣护送公主回营。”

卿瑶道:“多谢楚公子。”

太子却望向密林深处。一双琉璃眼瞳,冷肃深沉。

……

卿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热度渐渐消退,寒意攀上全身,天上还洒了几滴雨水下来。渐渐的,雨越下越大。

像是回到了那一天,雨下不停,她就在墙根下等着,盼着,那一线的生机。

与当初不同的是,身边再没有可供她依偎取暖的人了。

卿莹手摸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四哥哥。

她茫然地摸索着,在心中呼喊着,驱散那种恐惧。

只记得之前自己好像是想勒死卿瑶,脑后却突遭重击,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视野一片模糊。饶是强作镇定,脸色也不禁惨白起来。

在这深山荒林,突发眼疾,又遇到雷雨,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想下去。

“卿瑶?”一道陌生低沉的男声,倏地传来。

卿莹仅能看见自己周身的一尺三寸地,更远的仅有一道模糊轮廓。

只觉一个高大的男子朝她而来,她顿在原地不动。

“乖娇娇,怎么弄成这样,倒让本侯瞧着心疼得紧,”对方语声暧昧。

调戏谑弄,多过关心之意。

本侯。卿莹立刻猜出来人身份。

晋侯。

她的未婚夫。

晋侯还在奇怪,往日里热情似火的卿瑶今日怎么这般木讷?

臂弯间便搭上了一只纤手,那手叫雨水浸得冰凉,却又格外纤软,好像新春初发的笋,光滑嫩白,叫人不忍拂去。

指头干净,未染丹蔻,晋侯心下闪过怀疑。

“侯爷,你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若非侯爷如神兵天降,光凭我一人之力,只怕走不出这林子。”

她沙哑着嗓子说道,还咳了几声,以此模糊声线中的差别。

晋侯果不疑心,毕竟寻常闺秀可没有卿瑶那样大的胆子,敢与男子这般亲近。何况自幼养在深闺,娇贵怯弱的三公主。

到底是同床共枕过的女子,对方的示软,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娇娇今晚真是惹人怜,哎哟瞧这脸色白的,本侯心都疼了。”

晋侯心猿意马,伸手就要去摸她的下巴,偷个香。

却叫对方拿手挡了,细声细气道:“我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侯爷。”

少女耳际、脸颊染着一抹红霞,叫旁边白玉似的皮肤一衬,更显得娇艳。

晋侯瞧着心猿意马,爱得不得了,往日里,卿瑶没少在他面前玩那欲迎还拒的把戏,次数多了,他便不怎么上钩了。

也是奇怪,偏偏今晚勾得他心尖痒痒,恨不得当场就把人给办了。不由得色心大动,道:

“给爷亲一口,就一口?什么病的痛的,本侯何曾嫌过娇娇儿,说不准本侯给你渡一口阳气,娇娇儿就好了呢?”

卿莹虽猜到他与卿瑶有所苟且,却没想到二人私下里竟是这般下流。

哪里会让他得逞,一边掩饰地左右抵挡,一边屈膝蓄力,便要往他下/身踢去。

晋侯忽然却又止住了动作,食指竖起,“嘘”了一声。

他眸色警惕,转头看去,却见灌木丛后,亮起了几抹诡谲的绿光。

是狼!

“铿”的一声,晋侯拔剑出鞘。

他所带兵刃不足,若是他一人,生存的几率自是大大增加,但……

“莫怕,本侯自会护着你,”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不动声色地权衡。

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不过是个累赘。

若是拿她当作诱饵,丢出去转移狼群的注意力,自己不就能趁机脱险了。

打定主意,大掌便往身后抓去。

一股推力却猛地自后袭来。

晋侯大骇,转眸一望,却见一双细白的小手堪堪收回。

少女扭身便跑,扬起的发尾扫过他的鼻尖,香气清润。

那一推花光了卿莹全身所有的气力,生生把晋侯推进了狼群。她拔腿狂奔,仅靠微弱的视力辨认着,朝着唯一没被狼群所围的缺口逃去。

求生欲的本能让她先晋侯一步,起了杀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狼性狡诈,竟也晓得围师必阙的道理,那缺口,便是故意留给猎物逃跑的。

而她的体型和力量都远逊于晋侯,自是狼群的首要目标。

立时有几匹狼拔地跃起,朝着少女的身影追去。

晋侯挥剑劈开一狼,心中暴怒不已,他武功不弱,自是能抵挡一会儿。

大怒之下,更是爆发出惊人的威力,他当然可以随手舍弃一个玩过的女人,却容忍不了被一个女人背弃!

他要她死!

又一脚踹开扑上来的狼,晋侯自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趁着那几只畜生趴卧在地,不敢靠近的空档,他狠毒地笑了,转身举起弓箭,对准那道奔跑中的鹅黄身影。

眼眸微眯,拉开弓弦,男人粗重地喘着气,一箭即发!箭矢破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射向目标!

卿莹听到了背后的破空之声,以及不知是谁的厉喝。

“三公主,当心!”

卿莹骤然分了心,没注意到脚下的木桩,猛地被绊倒在地。

一道嘶鸣,黑亮的铁蹄高高抬起,一人高坐马上,勒紧缰绳,及时止住了狂躁的马儿。

男子修长的手稳拈着弓,端直燕尾,缓慢拉开长箭。

弓拉满,如长龙怒张,指尖松开,箭矢瞬间飞出。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

晋侯射出的那枚箭已逼至卿莹身后。

卿莹浑然不觉危险的降临,她视力有缺,雨水灌进耳朵嗡嗡作响,踉跄着似要起身。

林中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少女身后的那箭来势汹汹,带着杀意,只怕是要穿过她的胸口。

哪怕刚刚她那一跌跤,变了准头,也会在她起身站直后,穿过肩胛痛不欲生!

然而“嗖”的一声,自她前方而来的那一支箭,雷鸣般割破空气,擦过她的头顶,向后飞去,不偏不倚,撞向那支箭。

两支箭矢交汇处,爆发出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碰撞的星辰,瞬间撕裂了平静的黑夜!

……

看到远处的那一幕,晋侯恼恨无比,却因前方密林黑越越的,竟不知是何人出手,把那女人救下!

罢了,算她命大!他扔掉弓,正要全力去对付狼群,眼中忽然出现一点寒星。

由远及近,越来越亮!

竟是一枚透明晶莹的箭簇!

晋侯瞳孔骤然紧缩。

难道对方的箭,不仅把他的箭矢从中劈开,致其跌落在地,竟还不减力道,朝他而来,意图取他的性命吗?!

……

晋侯扭过头,看着那枚钉入树干的雕翎箭,颤动不止的尾羽,惊魂未定。

若非他闪躲够快,那锋利的箭尖定会穿过他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树上!

饶是如此,他肩侧的衣衫被划破,开了一道口子,血腥味刺激得周围群狼嗥声不断,发起又一轮的进攻。

晋侯战着群狼,心下却悚然骇怖。

大宁朝,竟有人身怀如此箭术。

是谁?

怀着同样困惑的还有卿莹。

逐渐逼近的马蹄,端坐马上的高大人影……眼前蒙着的灰蒙蒙的阴翳,让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望着那人发怔。

……四哥哥?

是……四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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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扶辇旌旗合,万骑连营鼓角鸣

出自明杨荣《围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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