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一和颜欢音站在一楼楼道里。

颜欢音手擦了擦药盒上的灰，迎光查看消食片的保质期，还有一个月过期。

“吃吗？雨衣?”

兜兜转转回到家，刚吃完饭时，食物填满胃的饱涨感消退了，尽管还是很饱，但不难受了。

“我就不吃了。”

颜欢音啧了一声，扣开药盒，拿出一板按出四片放进嘴里咀嚼：“你嫌弃?没过期。”

“那给我几片吧。”

“大方音给你一板。”颜欢音递给他一板完整的药。

林屿一按出六片扔进嘴里。

老小区一共六层，每一层只有两户人家，两户门对门。没电梯，楼梯常年累月地被人爬上爬下，水泥楼梯磨得黢黑发亮，深绿色涂漆的铁扶手生锈，绿漆大块大块地掉。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味和铁锈味。

颜欢音轻车熟路地爬到三楼，林屿一把剩饭和书包给她。

“剩饭你不要了？”

“看着反胃，我不要了。”

“哦，那我给我爸妈吧。”

红棕色门两旁贴上了喜庆的红对联，红底上金色文字押韵凝练。门中间贴了个大大的福字。

颜欢音插上钥匙旋开门，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蹬掉棉鞋，换上拖鞋，脱下羽绒服和校服外套挂在墙上挂钩上。

内里浅绿色毛衣绣着小粉花。

颜欢音妈妈孟晶华窝在沙发，头发散落在肩头，毛毯从脖子盖到脚底，贵妃卧榻的姿势看电视剧。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拢了拢毛毯：“回来了。”

“妈，你今天没去给人理发呀。”

孟晶华年少时跟人学了一门理发的手艺，目前在朋友家的理发店当理发师，还是混成了首席理发师。

“近期做发型染发的人太多了，连着好几天连轴转，我今天轮休了。”

颜欢音将书包暂放在沙发背上，手里的剩饭和消食片放在茶几上：“哦。妈给你们的。”颜欢音往卧室里看了眼，“爸呢?”

孟晶华扫视了一眼：“剩的?你爸去给你奶奶贴对联了。”

温热的水流流过颜欢音指缝，她按了一泵洗手液，小指按下水龙头，双手交叉搓出泡沫，她稍微提高音量：“专门给你带的。”

孟晶华扒拉开装饭的塑料袋，里面三个塑料盒，炸鸡汉堡和意面。

全是垃圾食物，全是孟晶华爱吃的，孟晶华口味和年轻人相仿，爱吃一切老一辈看来垃圾食物，当然她才三十五岁，她没把自己划进中年人的范畴里。

颜欢音手前后拍了几下挂着的毛巾，孟晶华收了收腿，给颜欢音让了个位置。

孟晶华想起：“嘶，你中午不是吃自助?点多了，多交了钱带回来的。”

孟晶华猜得一点都没错，颜欢音拉过了点毛毯盖在腿上：“Bingo!”

孟晶华掀开毛毯，打开炸鸡盒子，炸鸡肉香和辣椒撒粉的香味交融，炸鸡店还赠送了一次性塑料手套。

孟晶华戴上手套，抓了块炸鸡。

炸鸡软掉了，没刚做出来的酥脆好吃。孟晶华嚼着，目光瞥见另一个塑料袋，她伸手小指勾到面前，她口嚼炸鸡含糊不清道：“哎呦，还买了消食片啊。”

颜欢音肚子还是圆滚滚，孟晶华脚蹭了下她的肚子：“晚上还吃吗？”

“那肯定是不吃了。”

颜欢音想起买消食片的事，一股子火气直冲天灵盖，她语速如瀑布般湍急，把买消食片的全过程讲给了孟晶华。

孟晶华就着炸鸡听她讲，颜欢音话很密集，想插话附和，找不到一点缝隙。

孟晶华：“算了算了，别气了，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得，那个老板却是不地道，但咱的身体重要，接下来收拾收拾心情，准备过年吧。”

孟晶华的话有一股神奇的魔力，简简单单几句话抚平了颜欢音的情绪。

孟晶华反手捞起抱枕下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动着，颜欢音手机响了。

“给你发了三百你先花着，过年的时候收了红包你就有钱了。”

颜欢音笑吟吟地收下钱：“妈你真好。”

“对了，考得怎么样。”

颜欢音拉下沙发背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成绩单来，晃在孟晶华面前，得意道：“双一哦。”

孟晶华目光锁定成绩单的最顶上一行：“不亏是我的女儿，随我聪明。”

孟晶华视线向下扫，找林屿一的名字。

颜欢音举着的成绩单一合，想收回包里。

“哎别动，屿一考了多少。”

颜欢音压了压上扬的唇角：“他呀，中层坠机了。”

林屿一在考试期间跟颜欢音说，他这次考试不在状态，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没写完，数学大题会前两道，历史政治地理勉强发挥了平日的水平。

但他平日也就及格线往上点。

颜欢音拿出收了一半的成绩单：“喏，你自己看吧。”

林屿一最近有些水逆，接二连三地倒霉，今天还被收了手机。

一阵闷闷的敲门声，颜欢音靠着门近，她透过猫眼瞅了眼外面来人。

是林屿一。

颜欢音拉开门：“雨衣，有事吗？”

孟晶华刚想偷窥林屿一的成绩，他却来了，孟晶华一阵心虚，忙不迭地将手里的成绩单搓成球藏进枕头底下。

林屿一半垂着眼眸，长睫之下眸光幽幽，他没骨头似的，上半身靠着门框。

声音低低道：“帮我个忙。”

颜欢音下意识地看孟晶华。

孟晶华向外招了招手：“去吧去吧。”

颜欢音关上门，她双手抱胸：“什么忙。”

林屿一掀起眼皮，喉结滚动了下，他身穿深灰色卫衣，卫衣帽子皱皱巴巴地叠在身后。

林屿一转身手覆在家门口门把上：“我收回刚才的话。” 话语落下时他触电般收手，脑海中同时闪过两个画面：敞开的书包和门上的钥匙。

林屿一回到家，书包扔在了沙发角上，拿出书包里的充电宝，却忘了把拉链拉上。

林屿一摸了摸卫衣口袋和两个裤子口袋。

空空如也。

颜欢音心情由匪夷所思转向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屿一迟钝地转身，对上颜欢音戏谑玩味的眼神。

林屿一额角突突地跳着：“我再收回刚才的话。”

当自己是垃圾场呢。

颜欢音以一种占据上风姿态，散漫地拖长腔：“哦~”

“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忘带钥匙了。”

“哦~”颜欢音照旧拖腔回答，“你直接敲门呗。”

林屿一手揣进卫衣口袋里，耷拉下脑袋：“我妈不可能给我开门，她把我轰出来了。”

颜欢音当即想到那张成绩单：“考得太烂了？”

林屿一上半身靠在墙上，面朝楼梯口，扬唇道：“那倒不是，还没跟她说。”

“那就是阿姨不和你去学校丢人呗。”颜欢音脑中突然里亮起一盏灯泡，“然后你来找我了，你想让我求情，但你拉不下脸来。”

林屿一被直截了当地戳中了心思，他以一种哄幼儿园小孩的语气说：“音音，真聪明。”

颜欢音嫌弃地拧眉：“咦，别这么叫我，真肉麻。”胳膊上鸡皮疙瘩起一片，“够没骨气的，轰你出来了，你还回去。”

林屿一手机被扣留了，他身上没半分现金，失去手机意味着失去金钱，只能沦落到露宿街头。

但林屿一当务之急是回家把雷拿出来，剩下的再说。

“手榴弹在家里，我得先回去拿出来，省得牵扯到你们。”

“啥手榴弹，你可真幼稚，还买上玩具了。”

颜欢音说着摸了摸口袋，暗叫不妙，她以脚后跟为圆心，身子向后旋转半周，门严严实实地关紧了。

手机钥匙都在家里……

颜欢音手急促地拍了拍门，里面没响应。身后林屿一的声音响起：“你也没拿。”

“还不是因为你突然来找我。”

孟晶华展开揉皱的成绩单，仔细看着林屿一的成绩，总成绩才423分，相当惨不忍睹了。

听到敲门声，成绩单扔在毛毯上，脚蹬上拖鞋开门。

孟晶华试探地开了个缝，木门挡住了颜欢音半张脸。

“妈，我进去拿个手机钥匙，给雨衣妈妈打个电话，他出门忘掉钥匙了。”

孟晶华看清人来，将门全部敞开，身子站在屋里，林屿一笔直地站在后面，他说：“不好意思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颜欢音捡起桌子上的手机，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揣进兜里。

“妈，我打就行。”颜欢音关上门。

“我打了?”

“打。”

颜欢音在联系人里找到“林屿一妈妈”，拨通，响铃中等待对方接通。

钱静手扯着成绩单一角，看到最后的成绩时，眼瞪得圆滚：“这死孩子!”

钱静手机响了，她看清名字，深吸了一口，整理心情后接通：“喂。”

颜欢音按开免提，语气温和：“阿姨，雨衣没带钥匙。”

钱静听到林屿一的名字瞬间垮脸，她紧攥着手机，尽量声音温柔：“音音啊，你把手机给他，我和他聊聊。”

林屿一手机凑近耳边：“喂，妈。”

钱静放开嗓门大喊道：“成绩，给我个解释!你是闭着眼考试吗？烂也该有个度吧，烂穿地心了你都。”

钱静嘴张合个不停，一顿输出，强有力的声波震得林屿一耳膜发疼，他关上免提，伸长手臂，拉远了手机，单手揉了揉耳朵。

门的隔音效果般般，配上手机的延迟，钱静的说话声形成了二重奏。

尽管关了免提，但在这种狭窄空旷的环境里依旧清楚突出。

颜欢音早就知道钱静阿姨外柔内刚，对待外人面带笑容，说话客气，对内脾气暴躁，说话耿直。

颜欢音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钱静的可怕之处，她局促地站在一旁，向林屿一投去同情的目光。

林屿一：“妈，你又偷翻我书包。”

钱静：“少污蔑我，我这次没翻，你那破包在那大敞着，我脚一伸勾住破包，白纸飘地上了。”

林屿一挂断了电话。

转身对颜欢音说：“好了，我不回去了。手榴弹引爆了。”

颜欢音舌尖舔了舔唇，心底生出一股对林屿一的心疼，由衷的。

“雨衣，别难过。我陪你在楼道坐会。”颜欢音先坐在楼梯阶上，她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让林屿一也坐过来。

林屿一还是维持着上半身靠墙的姿势，他“啧”一声说：“你不是安慰人很有一套?”

颜欢音傲娇道：“那是，上到**十的老奶奶老爷爷，我哄完后腰不酸腿不疼了，下到几个月的小宝宝，哄完后吃得香睡得好。”

林屿一轻笑了一声：“那你哄我怎么这么笨。”

颜欢音起身拍掉屁股上的灰尘：“我懂，帮你求情嘛。”颜欢音手拍着门，“刚才就是逗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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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