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儿，你这是做什么？有话直接跟爹娘言明就好。”
浣娘子说着就要拉起浣礼。
浣青也停下手中的泥人活计，诧异地看向浣礼。
“礼儿前往京城路上，遇到锦绣工坊的马车，顺路捎带着我和乐儿到了新城。”
“路上，礼儿同锦绣工坊的秋语姑娘互生爱慕，便私下定了情。礼儿允诺秋语姑娘，待返乡之后，必将迎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父母原谅礼儿与秋语姑娘私定终身。”
浣青夫妻一怔，面面相觑。
弟弟妹妹除浣乐外，均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可是服侍过纯画姐姐的秋语姐姐?”
浣溪忆起，今春于塘边同棱儿、纯画玩耍那日，便有个秋语的侍女一直看顾着纯画。
那日，大哥和纯画应当是初见吧。
“秋语，是刘府的侍女吗？”
浣娘子问道。
“明面上是的，但她与刘夫人关系并非寻常的主仆关系，夫人待她亲如姊妹。”
如今自己高中，秋语还只是镇上大户人家的侍女，身份差距不必言说。担心父母会不悦，浣礼于是做了补充。
“咳咳......”浣青受了风寒，此刻听闻浣礼的话，不间息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你且说说那秋语姑娘何处好？”
浣青问道。
不同于京都男欢女爱相对开放的风气，青川镇上，向来讲究门当户对，私相授受是不被允诺的。
不管是浣青同纪耽，刘茂同淑儿，还是刘式寻同刘夫人，皆为媒人说合而成。
倘若没有考取到功名还好，求个媒人上门去说合，身份上差距也不算大。
如今，即将上任的通判大人求娶于刘家的侍女？
那还不成了青川镇的笑柄？
刚刚高头大马出尽了风头，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快就折了脸面。
“秋语姐姐长得甚是俊俏，容貌上和大哥是佳偶天成。我是见过的。”
未待浣礼回答，浣溪抢先做了铺垫。
浣溪向往追求自由，担心因为世俗礼教，哥哥不能求娶到心中所爱。
强强联姻是没有错，可是能与相爱之人厮守，也是人生美事。
上一世她叱咤职场，便不惧这些世俗礼仪。虽凭借超脱的才华成绩瞩目，但也因不懈世俗被针锋相对、遍体鳞伤。
"秋语姑娘温柔贤淑，节制有礼，我同大哥去往京城，也是见过的。"
浣乐也知晓此刻求娶秋语对大哥不利，但作为兄弟并不想违了大哥的心意。
于是，便也尝试着站在了大哥这一边。
但是，成败在天，接下来看大哥自己的造化了。
“你要晓得，求娶一侍女对你的前途并无益处。况你刚刚得中，即将走马上任，此时心思全在儿女情长上，朝廷会如何看你？”
“再者，我浣家接连迎来两件大喜事，坊间、镇上虽是表面对我浣家羡慕至极。羡极生妒，我浣家若有差池，定会有人抓住大做文章。”
浣娘子分析利弊，晓之以理。
浣礼沉寂了，浣家人也沉寂了，虽然只是片刻，但是此刻的纠结搅乱着每一位浣家人的心神。
“哥哥既已与秋语姐姐定下私情，如果考中便毁信背言，那哥哥岂不是薄情郎？如果秋语非良善，将此事闹大，哥哥的名声亦不保。”
“母亲说的也极对，溪儿也很赞同。只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溪儿并不认为没有。”
众人怔怔地看着浣溪，说起话来调理清晰，并不像出自九岁孩童之口。
“目前的问题就是，秋语姐姐的身份。若她是个贵家小姐，此事就好议了。”
“溪儿说的没错，只是身份的问题，是命里带来的，又如何能改？”
浣乐茫然地问道。
“大哥中榜前不也是一名普通的农家读书人吗？和二哥你并无差别。如今一举得中，身份不也是天翻地覆吗？”
浣溪继续说道。
“这事需得劳烦母亲走一趟刘府，或许能有应对之法呢！”
去刘府能改变什么？众人将信将疑。
“罢了罢了！”
浣青叹口气，与浣娘子言：“刘茂在锦绣工坊做事，你且静悄悄地让他相告于刘夫人，你和刘茂媳妇走一趟去看看那姑娘吧！”
浣娘子允诺。
次日一早，赶在刘茂上工前。浣娘子便去了刘家，与他夫妻俩商议。
刘茂自然是满口答应。
晌午过后，刘茂媳妇急匆匆地奔来浣家。
“耽姐姐，可了，可了。刘茂回话说，夫人说了，主要看姐姐的功夫，愿意同咱们一叙。我想着是越早越好，你看明日去刘府可好？”
她擦着额上的汗，相告于浣娘子。
“甚好，且让刘茂答复刘夫人吧。我们明天登门。”
又过一日，刘茂引浣娘子及刘茂媳妇至刘式寻家厅房。
刘夫人早已静候多时。
一见到浣娘子，忙起身相迎。
“快快有请，浣夫人光顾，刘府蓬荜生辉。”
虽青川镇同乡多年，浣娘子踏入刘府却是首次。就连刘茂媳妇，也只因着寻刘茂的由头，来过一两次。
刘夫人热情招待着她们，并命秋彤看茶上点心。
浣娘子仔细端详了下看茶的人，这姑娘生得白净，脸庞圆润，身量虽好，但宽鼻阔嘴，长相也就六七分。
自己的儿子不会是看上这个姑娘了吧！你看上个侍女，如果是天仙似的人也便罢了，眼前人的长相再寻常不过了。
就算和自家闺女浣溪比，模样也是云泥之别。
此情此人，浣娘子心下的谜团更乱了。
“刘夫人，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拜访，只是想见见这位秋语姑娘。”
浣娘子说道。
“啊？”刘夫人一惊，随即笑了。
“怕是浣夫人误解，给您看茶的是秋彤，也是我的侍女，长秋语两岁。秋语今晨去采买府上用的胭脂，现在还没回来。”
浣娘子当即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还稍许有些希望。
“听闻我家礼儿上京赶考，因着刘夫人的便利，省了好几天的脚力。我今儿来拜访，同时也是为了感谢夫人和秋语姑娘的照料。”
浣娘子心下松快了些，整理了整理言语，继续言道。
但未见秋语之前，她并不想言及浣礼同秋语之事。
“您言重了。秋语还同我讲，浣礼一看便不是凡夫俗子之相，为人风趣，细腻有礼。”
刘夫人笑了笑。
随即对秋彤吩咐下：“你且去传我的话，待秋语回府后，让她即刻来厅堂伺候吧。你去分发胭脂即可。”
秋彤承应下，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腮，疑惑地出了厅堂。
看浣娘子刚才对自己的眼神，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新晋通判大人的娘了吗?当初一路上，还有她秋彤呢，为何浣娘子单单只提秋语呢？
前些阵这姑娘还对浣礼有过心思，但听说浣礼得中后，也便隐了这道心思：明显不可能了呀。
须臾功夫，一少女脚下生风，匆匆而来。
“夫人，您唤我？”
秋语向夫人行礼，问道。
“为何如此慌忙？缓慢些也碍不了什么事，平素教你的规矩哪去了？在客人面前成何体统？”
浣娘子斥责的语气中带着些娇宠。
“夫人，秋语失礼了。刚秋彤唤我速来，所以脚步急了些。”
这时，浣娘子定睛看着眼前的人儿。
虽是侍女，但是头上的钗、身上的首饰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要华丽许多，一对耳饰同刘夫人的确是同款。
纤瘦的身材并不羸弱，走路生风是个好身板。
面容第一眼便是美的，虽不及自家溪儿绝世似的俏丽。但眉眼俊俏，烟波流转，眸子里像是蓄着一汪清水，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姑娘。
长相是满意的！浣娘子看见了便喜爱上三分。怪不得浣礼如此执着。
“浣夫人，这便是我的侍女，秋语。”
刘夫人笑道。
浣娘子微笑点头。
“这是新人济州通判浣大人的娘，浣夫人。另一位，是刘茂家的，你是相识的。”
刘夫人继续向秋语介绍来客。
这......秋语有些错愕了。
得知浣礼高中后，已多夜未眠。
一想起那晚的甜蜜，初开情窦的姑娘总是耽于其中，饮尝几分甜意。
藏在被衾里的泥人小像每晚陪着她，思念过甚之时，巴巴的泪水便静静淌出，被打湿的被角，在她后半夜的微鼾气息中，渐渐化为干痕。
浣礼，是她的心结，想见又不敢见。
今日，她的娘过来找自己，若不是议亲，便是灭了她的想法，封了她的口。
可是，议亲？有点天方夜谭了！提亲的都是媒人，哪有亲娘上阵的？
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连她这类的侍女都明白：如若真的和浣礼在一起了，那才是让天下人贻笑大方了!
想罢，眼泪不由地打湿了眼眶，想要止泪，却越止越多。
只得扭过身躯，用宽袖遮住了脸庞，独留一个纤细的背影在啜泣中抽搐。
“你这是作甚？”刘夫人不明所以。
“我，我，我只是伤心罢了！浣夫人不妨有话直说，我左右不会为难浣家的。”
秋语伤心至极，藏着脸说道。
“刘夫人兴许还不得知，我家浣礼有意于秋语姑娘。”
浣娘子见这姑娘哭得不由自主，断定她和浣礼情深志坚。就算她不挑明，这件事也必将藏不住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丫头自从新城回来就心神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