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厢情愿

一路无言。

临近晌午。刘夫人命人传话过来,就近找家驿馆,全员停下吃些东西,顺便小憩。

于是,府上的马车停在一辆驿馆前。

前车的刘茂等人先行下车。待夫人的车赶上来后,一众人簇拥在车旁,等待刘夫人下车。

秋语和另一个侍女先下来,轿厢下放着脚凳,然后夫人搭着秋语的手下了马车。

刘茂迎上前去:“一路颠婆,夫人劳累了。这是镇上的两名同乡,浣家浣礼、浣乐兄弟二人,他们进京赶考,正好从新城经过,就让他们同乘马车了。”

“好、好,”刘夫人应道:“待考取功名后,振兴家业。是做泥人的浣家吗?我常令秋语去采买范家的泥人,好生精致呢。”

“正是,”浣礼答道:“家中父亲以制作泥人为营生,承蒙夫人对浣家手艺的厚爱。若夫人不嫌弃,待我自京返乡后,将家中珍藏的泥人送些于夫人。”

“那便只能夺人所爱了!”刘夫人眉开眼笑,也顺势答应了。

“秋语,拿些盘缠给到浣家兄弟吧,从锦绣工坊的账上出。我们都是同乡人,我既喜读书人,又爱泥人,资助读书的乡亲是应该的,当时锦绣工坊为镇上做的贡献吧。”

“多谢夫人。”浣礼兄弟连忙称谢。

秋语应罢,便将软绢包裹着的银子递于浣礼。

四手接触间,秋语的手像触了电般赶紧缩回,还未来得及接,碎银撒了一地。两人赶紧手忙脚乱在地上捡银子。

“多谢秋语姑娘。”两人慌乱间,又是四目相对,浣礼低语,只有秋语能听得到的声音。

秋语也不再管那碎银,径直起身退到夫人身后。只是心中也漾起一阵甜蜜,这浣礼,她记起来了,便是那日春日里塘边的年轻人。

在刘夫人身边待了好几年,秋语行事稳妥,知书达理,从未有僭越犯规,是刘夫人最信得过的侍女。

“秋语今天莽撞了!”刘夫人嗔怪她。

“无妨无妨,”浣礼赶紧解释道:“是我没接住,不关秋语姑娘的事儿。”

众人在驿馆就餐后。眼巴巴看着秋语送夫人回驿馆二楼房间休息,浣礼想跟随,却知道不合礼仪。

只是自那日见到姑娘后,便日思夜想;今日重逢,心中欢喜异常。

驿馆房间有上等房和普通房,除夫人带着侍女在上等套房休息外,其余众人一同在普通房间休憩。上等房位于二楼甬道的最里面,隔着休息的厅,往外走,才是普通房间。

浣礼找了个借口,并未去休息。只守在驿馆房间的必出口,他在赌,若秋语姑娘能出来的话......

不消片刻,一个盈盈而立的倩影由远及近,因为光线暗,并未看得清面容.....浣礼的心跳也随着加快起来。

待人走进后,细看了看,不是秋语,是夫人的另一个侍女秋彤。

“浣家大哥,为何不去休息呢?”秋彤对着他抿嘴一笑。

“哦,哦,无妨,我消消食。夫人,睡下了?”浣礼问道。

秋彤嘻嘻一笑,也不正面回答:“浣家大哥,这...与你也无妨碍吧!”

“无妨碍、无妨碍,见姑娘出来了,所以觉得夫人应该是睡下了!”浣礼拘着礼道。

“浣家哥哥,回乡后可常来镇上玩儿?我与秋语也爱浣家泥人呢。”秋彤噗嗤一笑,逗着浣礼玩儿。

“那是自然!秋语姑娘也喜欢。不不,秋彤姑娘也喜欢的话,我自是要送去几个精致的了。”一听到秋语的名字,浣礼就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秋彤嗔了他一眼:“怎地,我看浣家哥哥眼里怎只有秋语!”然后便倏地转身离开了。

“我,我......”浣礼继续语无伦次着。

越不得见,越相念。越不得语,越痴人谶语。

而夫人的房间里,秋语正点燃香炉。

情丝缕缕,荡漾在心间,堪比蜜甜。她思酌着刚才的一切,“他应该对我...是有意的吧”,她还不大敢确认。

见秋彤回来,两人退到套房的小间。

“你瞧我刚刚为夫人取衾时见着谁了,浣家大哥,真是玉树临风啊!果然,读书人和那些出力气活的凡夫俗子不一样呢。”秋彤小声道。

“你晓得他就不是凡夫俗子呀?”秋语顿了顿:“他不休息,在做甚?”

“他在消食,哈哈。”秋彤说到。

一晌午,终是未得见。

浣礼心里闷闷地,“秋语秋语,秋日不能同我语。”他内心叹道。

“天黑才能到新城,浣家兄弟就在府上留宿一晚,第二天再启程吧!”下午启程前,刘夫人说。

“那就劳烦夫人了。”浣礼兄弟二人只得感恩言谢。

刘夫人娘家原是新城一没落乡绅。后在刘家的接济下,哥哥开了“锦绣工坊”专卖铺子,专门营售锦绣工坊的高端丝绸,这些年,经营地算不错。

靠着专卖铺子,父兄可以说是锦衣玉食,置办了新的宅院,比一般人强不少。但是比不得刘家的祖传家业,家力还是差不少的。

铺子里,除了雇佣几个跑堂的,也无多余人等。家中父母、兄嫂在衣食住行上都是亲力亲为,无甚家仆小厮伺候。

因着这层缘由,刘夫人每次回家,都少不了娘家人的热情招待。

刘式寻变着法子接济着岳丈一家,也是缘着养的那一窝子的妾们,有愧于刘夫人罢!

这次,刘夫人回家,依然是大摆家宴。

脱离了夫家规矩的束缚,刘夫人也回到了做女儿时的豪放。举起酒杯和父兄饮酌起来。因着次日还得继续赶路,浣家兄弟虽被邀约在席,但并未贪杯。

戍时,夜色渐浓,众人都带着醉意回了房休息。

因着醉酒,刘夫人很快便沉沉睡去。两个侍女闲着无聊,便在四四方方的院中闲述家常。

“你猜,浣家那大哥能不能中?”秋彤悄声问。

“那不好说吧!刚才吃饭的时候没听夫人家舅舅说吗:今秋科考的举子估摸着得有十万,补录的职位还不到百人,这个考中的几率,几乎等于一个新城中一个了!”秋语说道。

“哦!那,你觉得浣礼怎么样?”秋彤问。

“刚不是说了嘛,能不能中不好说。”秋语明知她所问是甚,却不正面回答。

秋彤白了她一眼:“秋语你明白我在说啥?哼,不理你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说罢,便拂了拂臀部的尘,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独留秋语一人在独自沉思。

临近中秋,夜清凉,她不自觉得打了个喷嚏。顿感一股暖意铺在背上。只见身侧的地上,映出一高大的影子,那人在给她盖上披衣。

“秋语姑娘,小心着凉。”温润的体温融合着空气中的凉气。是他!浣礼!

浣礼随后坐下。“自打见姑娘第一眼,便觉得是相熟之人。”浣礼道。

秋语脸上带着诧异,心中却是万分惊喜。再细看高大的浣礼,青丝被束在身后,额间带着英气,眼神却有着儒生的温柔。淡红的唇张合间,略黑的脸上洋溢着活力。

秋语:“浣家大哥......”

浣礼:“秋语,你唤我浣礼即可!”

浣礼:“我的意思是,我爱慕姑娘!”浣礼有点急不可待了。

明日,就要两别了。再见,得是数月之后了,如果不成,可能再也不见了!

“姑娘,可对我有意与否?”浣礼唐突地问。

“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秋语道。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有意,我定不会负姑娘!”浣礼已然了解了秋语的心思,心中狂喜。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今日我以天上的明月为证,待赶考归来,便去向夫人去求娶!”

秋语坚定道:“那我等你!”

秋语原是青川镇一农户家女儿,父母双亲在她十岁时因疟疾双亡,也无兄弟姊妹。四邻因知刘家经济阔绰,便提议恳请刘家收留。

刘夫人见其乖巧懂事,可怜其身世,便收留在身边。面上虽是主仆,但私下对待秋语,便像对待亲妹妹一样。

如今已长至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寻常女孩都要嫁人的年纪了,刘夫人也在帮她物色合适的良人,只是不与人说罢了。

再者,秋彤还比她大两岁呢!总不能叫府上说夫人偏了心吧?

浣礼从怀中掏出一泥人,其身形与眉眼同秋语皆有几分相似,还上了颜色,就连那泥人的裙钗,也是他们初相识那天的裙钗颜色。

“姑娘,我本不善于雕刻泥人。但姑娘刻在我心中,一眼便念念不忘,在家中,按照父亲的做法,我亲自做了这么一尊你的泥人小像。日日收在囊中,一见此便有了心力!”浣礼表白道。

随后,浣语轻轻将秋语揽入怀中,秋语也顺势依偎在他的臂间。你侬我侬说了不少话,二人相守至半夜。

“咚——咚!咚!咚!”“寒潮来临,关灯关门!”

已是四更天,打更人敲着竹梆子经过,两人才恋恋不舍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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