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走到祭坛所在花了五天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每经过一个聚落便会与该聚落以物易物，所幸以物易物后没将换的东西带上，而是留在聚落约定归途时来拿，否则到祭坛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周围两百多个聚落已经来了七十多个，来都来了，不换点聚落没有又需要的东西都不合适，因而队伍到的时，祭坛周围已经跟集市没两样，或者说，就是集市。
在世家的管理下，不同聚落间是没什么交流的，也不需要有什么交流，世家需要的东西，凡人在聚落里就能生产。
即便是聚落不与其它聚落交流会产生的近亲通婚也不是问题，世家对于血缘远的凡人是不会用来当生育工具的，生育工具也需要吃饭，太多了，世家也养不起，因此会将血缘远的凡人踢掉，扔到各个聚落当劳力，阴差阳错预防了聚落不与其它聚落往来会产生的近亲问题。
但这块陆地上世家不是溜了吗？
邪修又只管收血税，凡人便只能自力更生。
再加上每个聚落每个月都要来祭坛这里缴血税，相逢即是缘，自然要多往来——也不能不多往来。
世家给不同聚落的安排不同，有的聚落负责种地，有的聚落负责养殖，有的聚落负责采矿....这种管理下导致每个聚落对外部都有需求，区别是多与少。
每月一次的祭坛集市也由此形成，聚落在这里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与换亲。
要不是闲聊中不时会提到祭祀相关的字词，俨然一座正常集市，也仍旧不正常，正常集市不会有凡人。
队伍以聚落为单位搭帐篷烹饪食物，做为倒霉蛋祭品，阿岐不需要干活，但看着祭坛，阿岐觉得心里慌，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烹饪食物的活，手上有活可以不去看祭坛。
阿岐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勺子搅着陶罐里的肉汤，让肉汤炖煮得更鲜美。
沈妤一边给篝火添柴一边问：“你还没想到我该图什么吗？”
“有一点想法。”阿岐道。“但只能符合新式散修的需求，老式散修的追求是成为新的世家，而世家与凡人的关系已经有了最优解，抄现成的就行，老式散修不需要做改变，也没有对凡人做出改变，凡人与修真者现在这样的关系就是最好最舒服的关系。反倒是新式散修，它是新的东西，因为是新的，所以它与凡人的关系是怎样的，目前还没有定义，或者说，就目前你告诉我的信息来看，新式散修与凡人的关系是没有关系，两者最大也是唯一的交集是新式散修会从凡人中带走几个资质出色的孩童收为弟子，不对，也不是唯一，杜若她的天女散花式传播功法是第二交集。不过正因为交集太少，还没有一套真正的相处模式，反倒有钻空子的余地。”
沈妤看着阿岐。“怎样的空子？”
阿岐道：“散修一生会收多少弟子？”
沈妤回忆了下。“看个人性格，有的嫌麻烦，只收一个，留下传承即可，有的不嫌麻烦，多多益善，也有的讲究眼缘，合眼缘就收，不合眼缘就不收，但不论哪一种，最少也会收一个弟子避免自己的传承断绝。哦，考虑到我和我师的关系，可能还有为来世做准备的打算，若自己终其一生无法修成仙，便寄托弟子之手，让弟子找到自己的转世收徒，引入修真路。”
阿岐有些好奇的问：“世家也会如此吗？找到先祖的转世收为弟子？”
“可以，但必须转世在自家，有血缘，还是一族人。”想了想，沈妤又补充。“也有无所谓血缘的，但不是亲人，而是前世夫妻，比如姒自在与黎落，这俩是世家有名的仙侣，少年天骄，一见钟情，一同修炼成仙，但黎落被我的前世，也就是我师祖给杀了。”
“你前世不是仙人，怎能杀死仙人？”
“她与其它仙人战斗，受了重伤，我师祖为了抢夺修行资源偷袭杀了她。修真界这种事很寻常的，尤其是资源匮乏的散修，为了资源，每天行走在生死边缘，只要利益足够，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那你前世如何死的？”
“被姒自在追杀，不治身亡。”沈妤露出好奇的表情。“但是，峨兹曾为卜过一卦，意外卜到了黎落这一世转世何处，师用这个情报同姒自在交易，而姒自在接受了，放弃对师的追杀，去寻黎落转世。我在飞舟上听到过这时后续，祂找到了黎落的转世，据说那是一名人族与妖族混血的半妖散修，实力弱小，姒自在将她带回世家，不顾所有人反对娶她为妻，在整个世家都很出名，也被很多人所羡慕。”
世家重血缘重尊卑重实力，这又是半妖又是散修，还实力弱小，雷点全踩了。
也就姒自在是仙人，不然准得惨剧。
世家可以接受世家子口味生冷不忌纳个妾，但不能接受这么随便的娶妻，奈何姒自在是仙人，强大的实力足以镇压一切异议。
“羡慕？这从何说起？”阿岐不解。
“有的羡慕她成为仙人的妻子，再也不会缺修行的资源，有的羡慕她不用努力便可高高在上。”
“前一种我能理解，但后一种，不能理解。”阿岐摇头叹息。
沈妤道：“我两种都不能理解。”
阿岐疑惑的看着沈妤。
“我师看我都经常犯心里不平衡的病，觉得他吃过的苦我也得吃一遍。”沈妤一脸一言难尽。“但师还算好的，祂犯病归犯病，但随着时间流逝，祂也慢慢想开，因为心里不平衡作弄我的频率越来越少，而现在....我相信祂再也不会将我看作师祖了。姒自在呢？祂能看开吗？又是如何看那个半妖的？虽然有同一个灵魂，但今生还是前世那个人吗？面对前世挚爱的甜言蜜语，今世会如何想呢？她会觉得那些深情是对自己，还是对另一个人？自己只是替身？半妖若是低自尊低自我的也就罢了，若高自尊高自我，他俩肯定要出事，要么半妖道心有瑕心魔丛生，要么俩人上演杀夫证道。”
“有道理。”阿岐情不自禁点头，旋即又问：“新式散修也会找到自己曾经的爱人重新结为夫妻吗？”
沈妤想了想，回答：“没听说过这种案例，散修的力量与能量都太弱小了，即便是我师也是靠峨兹的占卜能力。但峨兹这样的野生卜修很少，其它厉害的卜修都是家养的，可即便如此姒自在也那么久才找到人，且还靠了峨兹的占卜，何况散修。最重要的是，只有仙人才能直接辨识灵魂，不修成仙人境，就算前世故人与你擦肩而过，你也认不出来。”
阿岐哦了声。“这样啊？但世家的老祖们，能接受死亡后不知转世何处，失去今世的一切吗？”
沈妤道：“不能接受又如何？不成仙人，终有寿限，而仙人，仙人也只是不会长生不老，仍会被杀死。”
虽然仙人被杀死的案例非常少，都长生不老了，比起自相残杀，还是你好我好大家一起享受永生更人性化，但宇宙这么大，要找也能找出来。
阿岐道：“可你之前与我的闲聊中有提到，修真者可以夺/舍。”
沈妤点头。“但不建议这么干，身体还是原装的最契合，换别人的躯体，且不说被夺/舍的人会反抗，只说成功后，身体与灵魂的不匹配就是大问题。”
“人可以夺、舍狗的躯体吗？”
“理论上可以，但灵魂会影响身体，身体也会反过来影响灵魂，真这么干了，你下半辈子大概率只能做一条狗，甚至是灵智未开的狗，还不如转世重开，风险更低。”
“也就是说，人夺/舍的对像必须是人。”
“是的。”
“因为人与狗不是一个物种？”
“是的？”
“既然人不能夺/舍狗是因为物种不同，而人与狗的不同，究其根本还是不同物种间血缘太远，而同物种间血缘近，那么，血缘最近者莫过直系血亲。”阿岐目光玩味。“以人性的恶劣，我怎么觉得，世家内部最上层的贵人可能从未更迭过？”
沈妤愣住。“不至于吧？”
“一种猜想罢了。”阿岐将话题绕了回来。“言归正传，我知道凡人可以提供新式散修什么需求了，不成仙人终会有大限那一日，你会不想给来世一点保障吗？就像你的前世，死之前安排弟子寻找转世，为你铺路。”
沈妤道：“这个需求确实有，但对散修而言不是第一需求，散修普遍朝不保夕，转世什么的，属于次要需求。”
“次要需求也是需求。”阿岐道。
“那凡人要如何为散修提供这一需求？”
“散修需要收徒，你不觉得走走停停，运气好遇到个天资好的孩童就收徒这种方式太没效率了吗？你不是说修真者有办法测试一个人的灵根资质吗？为什么不对所有凡人来一场测试？就像你提过的世家一样，他们便是每年集体给新生儿做测试。虽然不知道修炼成仙有多难，但只要弟子基数足够大，总会有修炼成仙的。”
沈妤愣了下，须臾道：“世家有乳娘伺候新生儿，多少族人都不怕，但散修需要自己养弟子。”
让一个散修照顾成千上万的弟子，放过散修吧，即便收徒三千的云容仙子也不是一口气收三千。
散修身体素质确实好，精力也充沛，但不是神人。
“这个我想过了，你们非得收徒从婴儿开始吗？为何可以等孩童长到一定年纪，到了能生活自理的年纪再集体测试？”
沈妤指出新问题：“凡人普遍不识字，身体差，气血不足。”
“不识字是因为没接受过教育，可以让所有幼崽会说话后读书识字，身体差气血不足是因为吃肉少，但这片土地上的聚落最近十年吃肉很多，你看我们可有气血不足？”
沈妤看了眼集市里往来的人们，除了上年纪的老人，气血都很合格，越年轻气血越足，身高也比老一辈高出一大截，凡人的平均身高约一米六，年轻一辈身高却普遍超过一米六五，一看就知道长身体时没少吃肉。
“但弟子部分一开始就能辟谷，几十个弟子，散修还养得起，但成千上万，甚至可能不止上万的弟子，一顿吃掉一座山。”
“世家每年会征收聚落里的余粮，你们也可以....当然，我不是让你跟世家一样，你至少要给凡人聚落留下可以让凡人吃饱穿暖，能让幼崽读书识字的资源。”
沈妤颔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若能解决这个问题，其余问题我会解决。”
在一个真的有轮回转世的世界，前世今生是一人吗？
沈妤与师祖是一人吗？
熊熊本身是认知混乱的（丫是仙人，辨识人不看脸不看性别不看种族看灵魂），但经过沈妤告白事件，想来祂这辈子都不会认知混乱。
熊熊与千雪是一人吗？
峨兹属于抽疯类型，别说转世，就算是本人，只要不是那个时间段的，都不行。
当然，宗门时代与天庭时代的修真界已经形成一套自洽逻辑，别管前世咋的，这辈子我又是为什么踏遍千山万水找到你收你为徒，但既然收了徒，那咱俩就按这辈子的关系论，不论前世的。
但在这个世家时代，前世今生夹杂世家的血缘，就还没有孕育出应对前世今生的普世逻辑。
PS：以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宗门时代框架细节是凡人和世家子搞出来的比较有意思，尤其是后者，那样会更有戏剧性。
什么是天敌啊？
天敌就是全方位和你对着来的，而能全方位和你对着来，那对你的了解不说比你自己更强，也不能比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差，那问题来了，什么人会和你自己一样了解自己？
答曰：你自己。
就像历史上，封/建主义孕育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孕育共/产主义，每个BOSS的天敌都是亲生的崽。
天庭里不是说宗门将世家挫骨扬灰了吗？
亲兄弟为了利益都能猪脑子打出狗脑子，那么亲崽为了利益把亲爹挫骨扬灰有什么稀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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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萌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