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清明时节，念柳随张奶奶跪于龙山脚下，手指轻触坟头石碑的缝隙，触及到一根蓝色线头——那是祖母秀娘绣帕上的丝线，尽管历经三十年的风霜雨打，它依旧在青灰色的石面上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祖母从竹篮的最底层取出一个红绸包裹，解开后露出半方蓝绣帕，其边角绣着一朵未完成的木棉花，针脚细密之处缠绕着一根银线，这正是秀姬当年留给妹妹的遗物。

念柳接过绣帕，随即请求道：“祖母，我渴望了解我祖父母当年的故事，请您为我讲述。”

祖母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叙述道：

锡城的“叶锦绣坊”是江南地区知名的绣房之一，坊主叶老板极具商业头脑，敢于涉足黑白两道，其绸缎产品曾远销至海外。

绣庄中有两位千金小姐，长女名为秀姬，次女名为秀娘。

抗日战争时期，叶老板和日本人出入得非常近，绣庄来往客人之多，便成了日军的“联络点”。

俩姐妹接受进步思想的熏陶，先后成了**的情报人员。

然而，大女儿还是没能逃出封建制度下家属间的买卖婚姻，死于七巧的黑色情人节那天，二女儿就是你亲奶奶，离家参加了革命，和你爷爷在工作中情投意合结为夫妻。

第十四章绣针上的暗语

梅雨季节刚刚结束，江南地区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湿润的气息。锡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每个人的面容上都显露出战争带来的疲惫与不安。

墨林身着一件略显褪色的长衫，头戴一顶陈旧的毡帽，他步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透露出谨慎，正向城中最负盛名的绣庄前进。作为潜伏在锡城的地下党员，他此行的目的是与一位关键的联络人会面，这位联络人正是绣庄中技艺精湛的绣娘。

绣庄内部，缤纷的丝线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琳琅满目的绣品陈列其中，牡丹的艳丽、鸳鸯嬉戏的生动，每一幅作品都栩栩如生。

绣娘正坐在绣架前忙碌。她感觉到有人进入，便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墨林相遇。

绣娘秀娘静坐于绣架之前，其素净的袖口轻抚过绢布，纤细的手指在丝线间灵巧地穿梭，她低垂着眉眼，专注而温婉地为未完成的梅花绣上第三片花瓣。

针尖穿过丝线之际，腕间银镯发出清脆的响声——此乃姐姐秀姬的嫁妆，镯上刻有“破茧”二字，此刻因她转动而变得温暖。

“姑娘所绣之梅花，针法中似乎蕴含着霜雪之气。”墨林的声音伴随着檐下滴水之声传来。他凝视着绣架上的梅花，注意到花蕊处用银线勾勒出的极细“姬”字——那是秀娘偷偷为姐姐绣上的思念。

秀娘抬头，目光与墨林在帽檐下相遇。她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靛青布条，与姐姐当年遗失在槐树下的围裙带颜色完全一致，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在绣架边缘轻敲三下——这是昨夜在槐花饼中读到的“安全信号”。

墨林微微一愣，仿佛见到了秀姬的幻影，未料到这位传闻中的绣娘竟也生得清丽脱俗，与秀姬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双生子。

他稳定心神，迈步向前，目光定格在一幅未完成的梅花绣品上，赞叹道：“姑娘的绣艺，真可谓是巧夺天工，这梅花绣品，观之令人感受到傲雪凌霜的气节扑面而来。”

秀娘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一礼，轻声回应：“公子过誉了，不过是些针线活计罢了。”她注意到墨林看似不经意间摆弄衣角露出的暗号，心中顿时明白，眼前之人便是组织中所提及的搭档。

此刻，绣庄门外忽然响起喧闹之声，数名日本士兵昂首阔步地进入，领头的军官目光在绣品与在场众人之间肆无忌惮地扫视，同时口中喃喃自语着难以理解的日语。

绣娘的心脏骤然紧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绣针。然而，墨林却泰然自若，迈前一步，以流利的日语向军官说道：

“长官，此绣庄内皆为上乘绣品，若长官中意，尽可随意挑选。”军官听后，面露满意之色，在绣庄内四处翻找。

领头的军官目光停留在秀娘手腕上的银镯上，随即伸手欲取。墨林侧身挡在秀娘之前，鞋底在青石板上磨出一个新月形的痕迹——这是“速藏情报”的暗号。

秀娘心领神会，迅速将写有码头坐标的薄纸折叠成花瓣大小，巧妙地藏入梅花花蕊的针脚之中。

她记起姐姐曾言“木棉花蕊藏心事”，此刻绣针的舞动比往常更为迅捷，血珠随着指尖的移动渗入绢布，在梅花瓣上晕染出一颗暗红的“星”。

日本士兵经过一番搜寻后，满口怨言地离去。墨林走近绣架，目睹了花蕊处的血迹，喉结微动，却只是低声告知：

“从今往后，你我将扮演一对假夫妻，将情报隐藏于绣品之中——牡丹的叶脉代表电键图，木棉花蕊则指示联络点。”

他取出一片槐树叶，夹入绣样之中，树叶尖端的缺口正是秀姬昔日教授他们识别的“自己人”暗号，“明晚子时，太湖畔的老槐树洞，携带一幅未完成的绣品前来。”

秀娘坚定地点头，手中的绣针再次舞动起来，每一针每一线，都承载着家国情怀，而在这平静的绣庄之下，一场无声的战争正悄然展开。

墨林环顾四周，确认一切安排妥当后，轻声提醒：“我将定期来此取走绣品，并带来最新的任务与情报。你必须谨慎行事，不可有丝毫大意。”

秀娘微微颔首，她深知此任务的艰巨与风险，但内心对国家的热爱与忠诚让她无所畏惧。

墨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他继续说道：

“在绣庄内，我们彼此是对方的影子，需要默契配合。若出现任何异常情况，我会留下特定的标记，你只需留意即可。”

秀娘点头表示明白。

秀娘颔首表示理解，她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那幅未完成的梅花绣品，仿佛在寻觅着力量和勇气。

两人的目光交汇，无声地传递着彼此的决心与信念，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斗争，但为了民族的未来，他们愿意成为历史洪流中的一滴水，默默流淌。

墨林转身离开绣庄，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秀娘回到绣架旁，凝视着那未完成的梅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她拿起绣针，继续绣制，每一针都蕴含着对抗侵略者的力量，每一丝线都牵系着同胞的希望。绣庄里静谧无声，只有绣针与丝线交织的细碎声响，如同无声的誓词，在暗夜中回荡。

她绣得愈发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融入了那片梅花之中。秀娘深知，这不只是一幅绣品，她想到了姐姐叶秀姬，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了家属的传统婚姻里，叶秀姬的悲剧提醒着她，自由与尊严是如此珍贵。

她手中的绣针，在黑色的丝线上绣出了梅花的坚韧与高洁。绣庄内的每一幅作品都承载着深意，如同她心中那不屈不挠的信念。

绣花针轻轻一挑，便是一个承诺，她将用这份手艺与智慧，为国家的未来绣出希望。

在秀娘的巧手下，每一片花瓣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能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她的心里装着对姐姐的哀思和对自由的渴望，这股情感化为绣艺，让她的作品不仅传递了情报，更传递了抗战的意志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绣庄的夜晚，静谧而又庄严，秀娘和墨林的行动悄然进行着，他们是那个时代无数无名英雄的缩影，在历史的长河中默默耕耘着希望。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绣架上，秀娘沉浸于每一针一线的精心布局中。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与绣花节奏同步，仿佛在与那遥远的姐姐心命就不寒，不能再走姐姐的老路了。一定要在这片黑暗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绣庄外偶尔传来犬吠声，她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于那幅绣品。在她眼中，梅花不仅仅是国花，更是对坚韧不拔精神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