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阁与花满醉是玄州两大特色酒楼客栈。
上次在阴阳医馆一别,赵鸣黯已经把问诊笺给了萧遥,而那画皮鬼的位置正在云水阁。
此刻萧遥已经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衣裙,试图让自己别那么格格不入。要知道这里的一壶酒可是值上自己几幅画的工钱。
云水阁内。
掌柜花煞此时正倚着朱漆柱仰首,见浮云过隙,恍若坐井观天。
原来是地府真身的投影乱象显现。幽冥结界动荡,生生将琉璃穹顶砸出个洞。让阴阳相隔的云水也受了影响。
当初答应赵鸣黯帮他打理生意,花煞本是想狠狠敲他一笔,没想到他竟让自己来人间开酒楼,为游魂提供庇护之所。
花煞眼中阁内此时是乱云翻墨,都是些不成器的小鬼,看得着实头疼。
又巧晨起时阎罗殿传来传声符,说有贵客将至。
红衣女子攥紧袖中的传音玉符。
九幽泉畔,白衣郎君广袖坠地,指尖摩挲着鎏金茶盏。鬼使躬身禀报时,他正要拂去衣摆沾染的彼岸花蕊。
【叮——】
案头青铜铃铛急响三声,他却还在不疾不徐喝那半盏凉茶。
开启传音之后,惊雷般的怒喊震得茶都泛起涟漪:“赵鸣黯,你这云水阁还要不要了!?”
花煞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轰然巨响。
艳色丹蔻险些掐进檀木柜台——鎏金门楣竟轰然倒塌,烟尘里立着个少女,嘴里还衔着半个肉包。
没办法,包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是对街呢。
十分钟前萧遥还在云水阁前来回踱步,连站在门口招呼的娘子都险些看不下去,要上前搭话了。
恰巧长街飘来蒸腾香气,笼屉掀开时白雾如云,裹着豚肉馅儿的鲜香。
于是少女就这么捧着烫手的油纸包,循着问诊笺指引穿街过巷。
谁知道这门就这么忽然倒了。自己可什么都没做呢。
萧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忽见个头戴牡丹的漂亮娘子拎着裙裾疾步而来。想必是云水阁的花掌柜了。
“萧姑娘怎么不进去?”
珠玉泠泠,萧遥回头看见来人:“……大人今日真是气宇非凡。”
赵鸣黯是换了衣衫才来的。鎏金扇配上玄衣,倒是与平日素雅的风格截然不同。
花煞也敛袖行礼:“阁主日安。”
二人前后上了雅间。
“大人,这云水阁也是您家产业?”萧遥兴冲冲地问。虽然现在她与赵鸣黯还不相熟。但想在这找到凭一己之力找到画皮鬼,简直难如登天。
不然还是套套近乎抱紧大腿,问问下落的好。
赵鸣黯当然知晓她想做什么。
“这边请。”不等他回答,花煞已邀人入座。
【患者档案加载完毕】
——画皮鬼,怨气值9%。
来人头戴斗笠,红线缠绕着铜钱和符纸挡住了脸,颇有几分肃杀之气。
“余念,幸会。”
笠下声音悦耳动听。那双眉眼分明是明媚少女的模样。
萧遥暗自吃惊,是了,画皮鬼本就靠外表迷惑人心,忙低头拿出袖中那份问诊笺。可惜上面除了鬼名和病因,并无其它线索。
“你们找我干什么呀?”少女端坐在桌前,纤指轻点杯盏,看着两人。
萧遥把木笺推了过去。望着眼前头戴铜钱斗笠的少女,紧攥的指节微微发抖。
那些红线串着的铜钱足有十八枚,每枚都刻着往生咒文。垂落的符纸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暖色——但分明是用血写的朱砂咒,带着丝丝腥气。
“带你回家。”赵鸣黯抿着佳酿,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们带上此物去鬼市,我已经提前打点好了。”赵鸣黯拎起案下的桃木匣。匣面交错着七道金漆封印,最中央的锁裂开细缝。
铜钱串发出清脆撞击声,少女歪头轻笑:“这都是第几回了……找不到就算了吧。”
“你可识得此物?”赵鸣黯突然按住萧遥的手臂,借势拿过了判官笔。像是受到指引,符纸上的朱砂响应,淡淡的红蔓延出符。
待她看清笔上的阎罗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余念走到窗边摘下斗笠,露出面纱下的半张脸。萧遥倒吸一口凉气——少女脖颈处的肌肤自下而上蔓延着裂痕,像是破碎的瓷器摇摇欲坠。
符纸无风自动,残缺的面容在阳光下忽明忽暗:“这困住本相的桃木匣……是从何而来?”
烛火骤暗。
少女手中的斗笠突然迸裂,漫天铜钱如疾雨般飞来。赵鸣黯甩出手中的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水幕,将铜钱尽数裹住。
“希望这次不会空手而归。”余念笑着摆手走向屋外。
“看铜钱。”萧遥接过赵鸣黯递来的酒壶,喉咙忍不住吞咽。
鬼过招都这么大打出手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误伤了。她歪歪嘴倒出酒壶里的东西,这里的人物她可一个都惹不起。
细细观察那些铜钱内侧,隐约可见细小的刻痕——全是药材名称。
萧遥想起三个月前城南突发疫病,有个游方医女用十八味奇药配出解方,却在暴雨夜离奇失踪。当时疫民们说,总听到她的药箱里传出铜钱相撞的声响。
画皮画骨难画心,有的时候鬼比人干净。
“今夜戌时,她会带你去鬼市。”赵鸣黯留下了桃木匣,扬长而去。
九重飞檐之上,玄衣广袖轻扬,驱散残存冥雾。
瞥见梁柱裂痕形似鬼画符,转头对一旁白衣女童道:“去请鲁班坊的老爷子,就说……云水阁的星斗穹顶该补了。”
女童翻看着手中的账簿答:“老师傅已经走了一月有余了。但他还有一个徒弟,要叫他来吗。”
“好。”好好休息吧。
戌时的更鼓响起,桃木匣在此刻剧烈震动。萧遥望着在窗口捡起的符纸,朱砂在掌心散开。
“你到啦。”少女踏着月光笑盈盈走来。她搭了件丝巾围在身上,没了那铜钱斗笠,倒显得亲切许多。
鬼市开市地点不定,月缺现行,月圆影踪。恰巧赵鸣黯探到了消息,才得以寻到。
萧遥立在青石巷口,看见远处一排排幽光亮起。
轻声询问:“我们不用带上什么筹码吗?”都说鬼市讲究以物易物,喜欢奇珍异宝,她们空手前来真的没关系吗。
余念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脚步没停依旧向前走着。“没事,鬼婆欠着你家公子人情,不会不帮的。”
一路无言,身侧传来淡淡香味。摊位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儿。摊贩们身着奇异暗色服饰,看不清面容,声音低哑似暗语。
灯火摇曳,鬼影时隐时现。忽然一阵阴风掠过。萧遥猛然转身,似乎看见一瞬黑影闪过。
诡异的地方,倒是不足为奇,萧遥急忙收回目光跟上脚步,生怕走丢。却没发现,一张烫金请帖正暗暗贴在袖口。
二人穿过人群,来到一处隐秘之所。鬼婆的铺子在巷尾,门前挂着串串风铃。
“画皮鬼带着画魂师,啧啧两位来换什么。”沙哑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萧遥递上烫金桃木匣,鬼婆眼中闪过精光。
“我们要一段记忆。”
浑浊的眼球转了转,鬼婆伸出干枯的手点在木匣上。
突然,鬼婆的手像被烫到般缩回。
“你?……你们……”
话未说完,铺子里的烛火齐齐熄灭。黑暗中,萧遥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等她点燃蜡烛,鬼婆已经不见了,案上只余一张字条:
“欲知真相,子时三刻,城南废园。”
字迹潦草。
从鬼市出来后,余念一直沉默。直到拐过街角,她说:“姑娘可知我为什么叫余念?”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问诊笺上应该也没我的名字吧。因为……这名是我自己取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家在何方。”
萧遥正想说些什么,抬手瞬间瞥见袖中暗光闪闪。她抽出请帖蹙起眉头,余念也凑过来。
沉默无言,指尖摩挲着请帖。今晚的一切都不简单,像被人精心设计过——先是黑影闪现,到鬼婆的异常反应,再到这张莫名出现的请帖。
“萧遥。”余念忽然停下脚步,“你听说过‘画皮引’吗?”
系统提示音恰然响起。
【画皮引:用来控制画皮鬼的禁术。被控制的画皮鬼会自觉无意识地为主人做事。】
萧遥浑身一颤。
远处突然传来钟声。
“子时三刻到了。”她说,“不然……我们还是先去城南废园吧。”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在她们身后,鬼市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
她们站在斑驳的大门前,周围杂草丛生。断壁残垣见隐约可见昔日光景。
二人前后脚进了园子。
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暗中惊起几只乌鸦。前方有一座凉亭,把灯笼拿近了瞧,石桌上放着一把钥匙。
“这是……”桃木匣的钥匙吗?
突然一阵阴风穿过,灯火忽明忽暗。猛然转身,一道黑影闪入屋后,那身影与鬼市上的如出一辙。
“是谁?”余念厉声呵道。
黑暗中,有人轻笑。
好戏,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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