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我猜测,“在这之前还有什么迹象吗?”
“没有了”天向突然想起什么,又续道,“哦,前一天半夜,我看到师父房里有火光。我以为着火了,着急就冲了进去,结果是师父在烧些书册纸张什么的”
大晚上烧书册纸张,这真有点诡异,我笑道,“难道师父怕魔教的人抢他的秘籍,所以偷偷烧掉?”
“师父没烧秘籍,他说不过是些旧物,烧了一了百了”天向肯定道。
旧物,一了百了?我一团迷糊,只觉得混乱难解,问道:“为什么他说只能活三天?为什么一了百了?难不成师父有什么想不开的,不想活了?”以前在大关村,也听说过一哭二闹然后上吊的女人。奶奶说,那个新媳妇是婆家不待见,受了委屈想不开。可师父又没有婆家。
天向道:“我也以为是,就求师父别抛下我。结果师父笑着说他一直是执意贪生,是老天要他死。他说他不会放弃求生,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炼出解药。后来师父就进了丹房,他说,三天之后他还没出来的话,我就放火烧掉山庄,让他和他的痕迹从世间消失。”天向沉浸回忆中,语调哽咽。
越说越沉重,我心中也烦闷起来:“我只问你魔教怎么能偷到师父的秘籍嘛。你只要告诉我,师父病了,撤了迷阵,防卫空虚,所以秘籍丢失,这就足够了。你讲那么多干嘛?”我决定结束话题,“嗯,好了!我都知道了。总之,师父挺过去了,结果他什么事也没有”。
“其实……其实不是”天向犹犹豫豫,似乎不吐不快,“那之后,师父虽然表面上一点事都没有,也不再调养。可是,可是——他不认识我了”天向哇地哭出了声。
“不认识你了?”我喃喃不敢置信。
天向点了点头,边搽眼泪边说道,“他不仅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是说师父失去了记忆?”我不甘心道,“可是他现在看上去很正常”。
“师父一直都是这样,很少让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只是觉得他痊愈后对我很冷淡,我接近他的时候他总避开。后来我发现师父的秘籍被偷,就禀告师父,结果师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是因为我犯下大错,师父觉得我不成器,再也不想理我了。所以,我就哭着向师父认错,求他惩罚我,不要不理我。我跪了很久,师父才告诉我,我没有错,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让人迷惑之事”,当然他的神情似乎百般感慨。
“那你可以跟师父讲他的事,让他记起来,对吗?”我急切提议,“他还可以看他以前的——”我突然想起他烧了旧物,“他不可能把它们全毁了”
天向沮丧,连连摇头,“他只告诉过我他叫罗玄。他的身份来历、籍贯年纪,我统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他的事。他的东西,大概那晚他都烧了……”
“他进入丹房前,还有没有特别交代的话,托付的东西?”我问,本来还想说他日常用过的东西,可朝夕相处的徒儿都不能让他想起什么的话,那日常用品就更没用了。
天向想了想,“只有一块玉佩,上面什么字也没有。还有一把刀,师父把刀上的字抹掉了才交给我的。”
我脑中闪过“自作孽”这几个字。师父心思缜密,临死前意图消除关于自己的一切,果真做得滴水不漏。可惜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结果他侥幸不死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了。噢,对了,玉佩和刀,我们在客栈时掌柜提议他抵付饭钱的那块玉佩和他主动出让的那把刀吗?他在武林人士面前赫赫亮出那刀,是想看看有谁认识它吗?不过,可能因为刀的主人——他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没人认识?师父出来参加武林大会,是否除了弥补阵术秘籍落在魔教手中的过失之外,也希望趁着天下英雄集结,能有人认出他,讲出他的身份来历?
我一阵欷歔,耳边又传来天向的疑虑,“后来,师父还很奇怪地问我他是不是在找什么人,要去什么地方”。
师父不记得自己,却记得自己在找人,记得要去一个地方,可见那个人和那个地方对他是何等重要,那会是什么呢?
找寻师父身份记忆的唯一线索是他叫罗玄。罗玄,两个让我无端端熟悉、牵引我好奇的字眼,也是百年前赫赫有名的神医名讳。师父为人孤傲,断不会无端端与一个古人重名。此间想必大有缘由,他又精通医术,难道是罗玄一门的传人么?昨日我们师父带我们去的那间罗玄纪念之所,大约是师父早有打听,并非巧合。师父一定是想从那里收集的罗玄生前之物中,寻找自己身份的线索。但他除了找到一本《论道语之悟》,并无多大发现。
不如我再回那里找找,看看有无发现。
“小凤你去哪里?师父说交代完毕,我们下午就启程回去了。千万不能乱跑,再生事端。”天向见我要出去,罗里吧嗦告诫不停。
我回了一句“茅房”,他终于讪讪闭了嘴。
七拐八转终于找到那间屋子。这间屋子昨晚呆了一晚,该看的都看了,还能有什么呢?我目光一遍遍逡巡,忽然觉得房中一隅有些特别。多数摆设器具都是颇有品位的书卷,古意盎然的琴笛,显示出主人生前的品味格调。唯独西北角落,摆列着一些粗糙的寻常器具,棍棒似的拐杖,锅碗瓢盆,灰扑扑的衣箱中还有一些尺寸甚宽大的黑色男式旧衫,破鞋,质地都无一例外地粗陋,不显眼处甚至缀着补丁,与屋内其他朴素但雅致的用具格格不入。这粗糙的衣物被整齐叠放珍藏着,衣箱虽然看上去灰扑扑地,纹理质地却上佳。看得出主人对这些粗糙之物颇为重视。
我细细察看着这个灰扑扑的衣箱,忽然触手所及,摸到什么似有雕刻的手感,取出一看,衣箱最底层藏着一个雕花木匣。木匣除了表层简单的浮雕外,别无装饰,依然是旧旧的朴实无华。严丝合缝关闭着,只留一个细细的锁孔。这样单独藏的,难道是什么独门秘笈?
一年半的流浪生涯,让我学会了做扒手和开锁的简单手法。我就地取材找到一套针灸银针,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将木匣打开了。
里面整齐散放着一垒泛黄纸页,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些家信。其中大半是方兆南与罗玄的通信。方兆南称罗玄为岳父大人,原来方夫人真是罗玄的女儿。只是,两父女之间,却总是方兆南代劳写信,莫非这方夫人不识字?又看了几封,发现也有方夫人的亲笔。写给自己老爹,口口声声都是客套,见外得很。其中有一封方夫人在怀孕时为魔教中人所伤,写给父亲求救的,信笺上口气生疏客套,仿佛生怕做爹的会不答应,语气有些低声下气。看来在方夫人心中,并不觉得自己跟她爹有多亲近,有多大面子能请动自己的爹。罗神医的回信也简短得很,表示知道了,会尽快回哀牢山,寥寥数字,再无他言。全部信件看完,发现他们父女之间,除了做女儿的还客套客套外,可说的话极少。方夫人原来叫陈玄霜,玄霜,这名字感觉好熟悉。
正想着出神,忽然惊闻人声。这里是哀牢派的私地,我擅自进入,被抓了不太好。出去已来不及,我连忙将旧衣拨到一边,蹲在衣箱中,将盖子盖好。
脚步声清晰起来,两个人进来了。
“这间屋子除了每十天有人打扫外,平常都不会有人来。你就在这里默写吧。”一个粗糙的中年男声。
“遵命,鲁大侠!”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很耳熟。
“嘘——,说了别叫我的名字,被人发现怎生得了!”粗糙汉子有些生气。
“是,金某不敢了”年轻男子道,原来是金尔文。
“你的名字也不准说”粗糙汉子声音紧张兮兮。
金尔文哑然失笑,道:“你不是说这里没人么?如果没人,大可不必紧张。如果有人,哀牢派谁不识阁下?而我,今天上午才在武林大会上亮了相,又有谁不认识我。说不说名字都一样。”
粗糙汉子气得说话结巴,“……总之……你……闭嘴。你就是……个个害人精,害我伤了这么多……同……同门弟子,还打伤了林少爷……” 粗糙汉子声色带了哽咽,令他粗鲁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滑稽。
“怪也只怪那小子什么地方不好玩,要去地牢”金尔文无动于衷道。
“闭嘴。快……默写出来!默写完,立……立即滚下山。”
四周有那糙汉啜泣的声音,纸笔摩擦的声音,除此外,静得可怕。我一动不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姓鲁的跟魔教中人勾结,若现在发现我在这里,非杀了我不可。“啪——”额头上的汗珠跌落,清脆地撞击了箱底木板。
“是谁!”姓鲁的与金尔文齐声大喝。
修改小凤与天向的对话。改完也仍在想,是否小凤对罗玄的关心过头了?但先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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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往昔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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