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事故

第16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元旦前两日私塾就给学生。放了空闲。因孙夫子有私事处理。便不上学了。

江晚樱正好自己下厨做了一道点心。

厨子里的厨司往年都是弄点好吃的给她,可今年老爷回来了。只问她要不要摆上宴席什么的。

江晚樱自己尝了口糕点,满意的摇摇头:“府里还要装备元旦晚膳,就别弄我的了。”

厨司打趣道:“也是,老爷自会给小姐…二姑娘准备寿礼的。吃的都是小事。”

府里上下的人倒挺心有灵犀,还不用锣鼓喧传,就自行改了口。

江晚樱在芙蓉居的亭子里等了等,眼看晌午快到了。也没人来通传。

她又到门口亲自瞧了瞧,依旧没瞧见顾璟弈的身影。

江晚樱等着,等到了天黑。坐在石阶上,呆呆的望着顾府那头。

她的肩膀忽然被何人拍了拍。江晚樱转过头去。

江书玮左手背在身后。冲她弯腰笑了笑。白净的脸羸弱温和:“小寿星今日生辰,为何独自坐在台阶上。”

江晚樱抱着自己膝盖。心情不太愉悦:“你怎知我生辰。”

她这爹原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她也没希望这一家子记得她的生辰,就算知道了,也无任何欢喜。

“听府里嬷嬷说的。”

江书玮坐在她身旁,倒也没在意门口的车马来往。将一串晶莹剔透的石头放在手心,摊开在她面前:“瞧瞧。”

江晚樱好似还闻到一股清香。试探的拿在手中,闻了闻,果然是这石头发出的木头香。

她眉峰浅挑:“这是什么,还有香味。”

江书玮清明的眼睛春风笑意,温和道:“江南的香石,放在枕边你会喜欢的。”

江晚樱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将石串套在手上,腼腆一笑:“谢谢大哥。”

“坐在外头等人呢。”

“嗯。”

江晚樱顿时又焉了了似的。趴在膝盖上打了个瞌睡。她说道:“我还要等。你先进去吧。”

江书玮关怀道:

“外头风大,容易着凉。”

江晚樱笑笑:

“吹久了就不凉了。我身子骨硬朗着。”

“嗯,天黑了就进来。”

江书玮也不强求她,站起来挥了挥身上的脏污,转身迈上石阶。

江晚樱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又闷闷道:“那日我无礼的话,你别放心里去。”

江书玮豁达笑道:“大哥怎会当真。”

他提着衣袍上阶梯。转身之时笑容逐渐消失。

江晚樱等到天黑,也没有人。她冲着守在门边的文兰说:“文兰,拿纸灯来,我要出门。”

她往日是这样随意乱跑。也没人管过她。如今文兰劝了劝,她没听进去,只提灯跟着文兰往顾府去了。

“小姐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文兰对于她的这一份执着。欲语还休。

江晚樱脚步匆匆,也不顾脚下踩着什么雪。小脸一板一板的说道:“他从不失约。”

江晚樱是了解顾璟弈的,若真有事耽搁了,必会让手下人来给她说一声,以免她等久了。

果不其然,待她到了顾府之时。就听说顾璟弈的父亲回来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顾华年是一个六品武将,这些年一直在边疆守着。

大楚边界一直不安稳,国家也是内讧,朝局多事。在边疆守着就会上场杀敌。

刀枪血雨中,难有几人生还。

如今这尸体偷偷的运送回来,没闹太大动静,也是不想人心惶惶而逃离家国。便连丧事也不准办。

听到顾华年身亡的消息。在厅中等待的江晚樱脸色都刷的一声惨白,心疼不已。

文兰赶忙扶着她:“小姐,别急。”

江晚樱叫来等候的下人,问他顾璟弈在何院。

本是家务事,不好多说。可瞧着问候的人是江晚樱,下人半推半就说了出来:“公子在后山,待了一天了。”

江晚樱估摸着是把人尸体埋在了后山。这大雪纷飞的,估计挖了一上午的地。

顾华年身前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后却得不到一片安稳。

人心如何不寒凉?

这皇帝一向是个懦夫,起了大事只会遮遮掩掩,非得等到亡国之时用他的臣民来为他陪葬。

就算是江晚樱这等未及笄的少女也听过大街小巷议论的。

她让文兰在前厅等着,自己匆匆往后院去。

顾父府跟她家似的,一个人在这走,看见的下人只会行礼,没人会阻拦或觉奇怪。

江晚樱一路顺畅的到了后山,听见了垂花门那的吵闹声。

洛音知道顾璟弈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冰天雪地的在这深山老林里待太久,怕他出事。

她本来端着些饭菜就想去瞧瞧,没想到被守在门口的谨言给堵住了。

谨言侧身一步就老老实实的挡住了垂花门。

“洛姑娘好意。谨言替公子心领了。”

洛音知晓现在的气氛是不适宜在吵闹的。她问道:“这人生老病死是逃不过的。顾伯父已经病逝了,璟弈哥哥就该爱惜自己的身体,在这守着也不是办法。”

谨言点点头:“公子那自有谨言照顾。可姑娘身子娇贵,还是回屋里待着,别着了风寒才是。”

洛音退步道:

“我就进去送个饭菜。不然你端进去也成,咱都别在这僵着,成吗。”

谨言知她好意:“公子如今伤心着。怕是不想见人。小姐还是别担忧也别为难我了。”

谨言跟了顾璟弈这麽些年,怎会不知晓他的脾气?

他难过时可不想别人一人一句的关心他,反倒会弄得他来脾性。不如让他一个人静静待着。

洛音劝阻无果,端着东西失望离去。

回前院的路上,和江晚樱擦肩而过。她又紧张又不服的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折身跟了上去。

这下洛音可知没有什么人人平等了。

江晚樱见谨言那般守着神色为难,也知事情多严重。反而更担忧,一定要去瞧瞧了:

“他若真能想开,就不会冰天雪地的想上一天。你若不让我进去瞧瞧他,出事了你如何?”

谨言瞧她来时那眼神,就已经是看救星一般。

江晚樱说的坦然,他自也早打算好了。临行时还故作矜持一把:

“江姑娘进去了,公子会怪谨言不听话的。”

江晚樱知晓此事成了。拍拍他的肩膀:“我在这他不会怪你的。”

谨言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急冲冲的将门闸拉下来,让她进去:

“ 江姑娘若是再不来,我可得站在这成冰雕了。你进去后可得好好哄着,千万别怠慢了。”

看见后面气冲冲而来的洛音,谨言赶忙将江晚樱送进去,把门一关上。

洛音不服气的瞪着他:“你这个死奴才你是瞧不起我。”

谨言跟她打哈哈道:“奴才若是什么人都给放进去了,才真的叫死奴才了。”

谨言一副有大哥护着不害怕的模样,反倒跟她调侃了起来。

洛音极是不服气的站在他旁边,横眉冷对:“凭什么她能进去我便要被堵在门外。说到底我跟璟弈哥哥都是定了亲的,你怎这般不识好?难怪只能是个奴才。”

谨言纷纷点头:

“是是是,洛姑娘说的极是。”

后山是平时顾家用来放上些小动物,没事打打猎。练练刀枪之类的。

可冬日来了雪付了大山。就暂且没动过了。

江晚樱进去便看见在大树下跪着的一束身影。

她越走近脚步就越慢。

顾晚樱穿着一袭棕色狐裘,挺拔的身姿将沉重的外衣撑了起来。颇有一番天地味道。

他立在雪中一动不动,身上散发的萧瑟之气刺得江漓月心疼。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顾璟弈就开口赶人:“出去。”

江晚樱一语不发走至他身边。也随着他一同跪下。

就算积雪被除去,可泥土是湿的,跪上许久必然会不舒服。

顾璟弈拧着眉头去看是何人,到嘴边的怒斥又被她娇艳的脸堵了回去。画风一转:“不及派人告知你,失约了。”

江晚樱对着高高的土拜了拜,没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虔诚又正经。

拜完后她触碰了一下顾璟弈立在身侧的手,冰冷又僵直。她虽手掌小但却是暖的,包住他的大手也足够暖化一下。

可寒风甚,林中更冷。她伸出去便能感觉到寒冷,估摸也热不了许久。

江晚樱直视他沉默的目光,稚嫩青涩的又摆上大人模样:“你是楚国人,你也是顾伯父的儿子,更是一个心有抱负的男子。”

顾璟弈一开口,声音哑哑的。移开目光,满目荒凉:“胡说什么。”

江晚樱一字一句,尽中他心:

“你去哪都行,家反正在这。若是在外搏不出一番天地,回家就是了。”

顾璟弈瞳孔一颤,否认道:“你不懂。”

她斩钉截铁反驳:

“我懂。”

江晚樱握着他手,更用力了:“你厌恶这个怯懦的国家。想结束这个乱世。可你又无法摆脱自己楚人的身份。就算有满腔志气也无地可发。你也不喜欢在一群少年里安稳度日。

你想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子承父志,施展才气。

可是,国已将亡,留之为何?”

顾璟弈眼眶逐渐湿红,压根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他徘徊在一条分叉口。前有忠贞后有心气,生生的撕咬着他。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的东西,却被江漓月牢牢捏在手心,今日揭破了。

心中那软处被狠狠一戳。连着拳头,都僵硬握住。

“江晚樱……”

江晚樱目光坚定,语气温柔:“身为楚人,却不该被一个懦弱的国家困住。你四岁启蒙熟读兵法。十几年来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小小年纪精通十八般武艺。

夏日汗湿几件衣裳,冬日手起冻疮也不曾懈怠一日。为了你征战沙场的鸿愿。一日复一日的忍下了这些艰难。”

“周国大将白树义草民出身,只能在雪地看书。可十四便入伍为国效力。西盛国申垣十八岁封校尉,二十五大司马。他们出生不如你。也并非在为自己国家效力。

顾璟弈,你还不清楚吗。

顾伯父的牢笼是大楚,你的牢笼却是天下。你跪在这像个懦夫似的,自己可瞧得起自己?”

顾璟弈从小就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可他是家中的独长子,肩负起了家族兴盛的使命。从使不得性子。

如今父亲战士沙场却无名无集。仿佛死得其所。他不知,为何要为这样一个国家奔波一生。

就是因为顾华年一直远在边疆,他的母亲才会被人嘲笑是寡妇。被京中那群富人所瞧不起。最后已至病死也没人说她死后安□□前如愿。

没人说他父亲为国效力忠其一生,因为在为一个昏君效力。所以死后也只得称是病死,被偷偷遣送回乡。

顾璟弈感觉脸上一片湿润,他伸手一触,看着手中的泪水,恍然是不知所措。

可心中那片成见已然越来越深。他所有的茫然惆怅都雨后天晴。

末了,只有该有的热血,该流的热泪。难驱的愤怒。

江晚樱搂住他肩膀,用手给他擦擦脸:“弈哥哥,就算别人说你不忠不孝,我也是希望你到外头走走的。”

见他实在憋闷了许多年,哭的时候还是如此别扭。更觉他又可怜又弱小。

江晚樱打趣道:“你今日想哭就赶紧哭,不然过了今日,我定会嘲笑你是个爱哭鬼。”

顾璟弈冻得四肢僵硬,唯有一颗心脏上下狂跳。

他口是心非道:“我是眼睛冻哭了。”

江晚樱笑道:

“那便赶紧趁这机会把眼泪流出来,以后就再没委屈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挨过去让他靠着。

顾璟弈把头埋在她温暖又娇小的颈肩。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似的,眼泪当真是流的不停。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些年一直如此。

或许是忍得太久了,倾泻的时候便是控制不住自己。

待他终于哭到自个儿清醒以后。心中算是冷静了许多,就算还有逝去亲者的痛苦,却不至于呆坐发痴。

顾晚樱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生辉。抬起头来,悠悠看着她欣慰的眼神。

他沉声道:“你若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打爆你的脑袋。”

他虽然沉着声音说话,委实是吓人。但眼中却是温温的。

江晚樱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良心,瞪大了眼睛:“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做。”

她这一副模样娇憨可爱。顾璟弈怀疑她可能被神鬼上身了似的。

方才还说的那般意气宏图,魄力十足。认怂求饶的时候。还就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顾璟弈摸摸她茸茸的头,眼里混沌,眸光怜爱:“晚晚。”

不知多谢什么,总之他要谢的太多太多。可又不懂开口

江晚樱心领神会,咧开嘴角。眼角弯弯,冲他笑笑。

就算是身处雪地,寒风凛凛,也会如沐春风,心中暖化。

顾璟弈回到院中的时候,谨言不停地往炉子里加碳火。一边还有下人在给他揉腿。

他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旁边放着喝完的姜汤。谨言看他目光痴痴的。没忍住多看几眼。

好像正如这一盆炭火,明亮如星。

少爷是不是冻坏了?也不对,江姑娘走的时候。明明是脸带笑容,脚步轻快。

“晚晚去哪了。”

躺在床上一语不发的顾璟弈终于开口。

谨言今天终于听到他说了一句话,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江老爷叫她回去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天也确实是晚了。闺阁女子四处乱跑。江庆梁只觉得她没礼数,是个野丫头。

他怕被街坊邻居笑话,赶紧的就将人提了回去。作为一个老父亲,教训她的时候还是一板一眼很有威严的。

“难道没人教你何为矜持,何为女子。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半夜往外跑成何体统。岂不是让外人笑话吗。”

江晚樱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抠着自己的指甲。

江庆梁教训完以后看着她,换回了那副儒雅的做派:

“我如今回来便会好好管教你。日后这种事可不许再胡来。今日先回去睡着。”

江晚樱转身出去。停在门槛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银白的雪景。

她忽然转身笑着问道:“爹爹,你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江庆梁语重心长教导她:

“明日便是元旦,你也别老想着玩。也学一学女德刺绣,琴棋书画。”

是失望吗……不会了。

江晚樱脚步轻快地往自己房间里去。

她从小便不对这个父亲抱任何的期待,从不盼着他回家,盼着他关心自己。

就算如今他回来了。也没想做任何期待。

从未期待,谈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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