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晚樱好几日都没去学堂,洛音都跟着安分了。
京中的世子哥还是成群结队的出去玩,街头巷尾都可听到欢喜的声音。
自江晚樱被关祠堂后被看在家里不能出去半步,已经过了半月。
李石家大娘子又添了位公子,特意在满月时大摆宴席,拜了帖子请各家青年俊茂前去。
洛音跟着顾璟弈进门,就入了女座哪边。江晚樱进门也欲往那边去。半路被李石母亲叫住一同入了主席。
李母似有别扭,但不得已留住她似的。只目不看人的说道:“二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江晚樱微愣:“十三。”
“家中可有安排好人家。”
“尚未。”
“我家石儿如何?”
“……”
李石那蠢蛋跟她娘说了什么?
上次顾璟弈打了李石一顿,李母就在外问到了些许风声。为了两边着想却是装作无知的。
谁不曾年少轻狂喜欢一个姑娘过?可真真正正不忘初心的却是凤毛麟角。
李母总以为李石是喜欢人家姑娘个性活泼,相貌美丽。小孩子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但时日久了,便越发觉得不对。
今日时不再候,李母便把姑娘叫来问问。
江晚樱实话实说:
“李夫人,我从未想过此事。”
“说不定想想便通了。
李夫人握住她手,轻说道:“这孩子从小被我娇惯坏了,所以任性又顽劣。之前欺负过你我也有对不住之处。”
江晚樱联想到她之前在顾府的咄咄逼人,一时无法亲近。轻轻收回手:
“夫人如今喜欢我会说对不住,日后不喜欢了又如何?像之前一样不分黑白对不住我么。”
她言语真诚没有挑衅。李夫人脸色不变,赔笑两声:
“先前,我不知石头是如此在意你的。况且他也不是全然想欺负你,只是想要引起你在意所以做法过分了一些。二姑娘心肠柔善,是不会耿耿于怀的吧?”
江晚樱别开目光,笑道:“我从不喜欢记得不好的事情。”
“二姑娘可不必糊弄我,我倒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若有可能,你不妨多和我家石头走动走动,他心肠还是不坏的。”
江晚樱忽然捂住肚子,皱眉起身:
“哎呀,李夫人我肚子疼的很,我要去如厕了,待会儿我再来跟你说。”
她便是一副难受的模样,皱着眉头弓着腰,掀开帷帘走了出去。
李夫人稍稍沉着气。目光沉冗的的看着她离去。
李府都是端着佳肴来往的下人。或是一个个达官显贵在谈笑风生,话说昨日风趣之事。
江晚樱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却是在找何处静谧之处。
绕过九曲回廊的转角步入后院。瞧见了有一处亭子和假山。
她瞧瞧前后无人,窸窸窣窣的往假山后边去。
弓腰穿过里头复杂的路。找到一个旮旯处。合着衣裳就坐在那里。闭着双目小酣睡。
“你是说我娘方才去找江姑娘说话了?”
从贴身小厮那听到风声的李石浑身警惕起来,无比忐忑的追问。
小凳子听到一些墙角,也能猜出三三。肯定说道:“奴才亲耳听闻,确是如此。”
这一来李石可就不淡定了。肥肥的脸挤成一堆,布满忧愁。
他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惶恐。心情颇是不好。
说道:“江姑娘如今在何处。”
小凳子回到:“江姑娘往后院那边去了,奴才没敢追远。”
李石在原地左右徘徊,往前厅去。信步掀开女眷的围帘。冲他母亲弓腰行了个小礼:“母亲。”
李夫人不用仔细揣摩他的神色便知所为何事,温柔神色挥手让他做在身边。
她说道:“你不是在屋里歇息么,怎么火急火燎的赶来找母亲了。”
李夫人说此话时满脸无奈,又有几分责怪。直接拆穿的他脸色一红。微昂着头是生气了。
李石说道:“我方才瞧见江姑娘从你这出去了。不知母亲找她所为何事。”
李夫人轻睐眼睑,拿过他手拍了拍。才说到:“母亲知道你心悦于她,其实问与不问都知多少答案。只是碍于那层脸面不好撕破。”
而李石的脸面就被她揭破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生气,胖乎乎的手掌在微微发抖。
他没能抑制住自己嗓音的颤抖:“母亲为何要找她说此事?”
“江姑娘性格活泼,品貌端正。是个讨喜的人儿,你喜欢她这事母亲多少是谅解的。
母亲就是怕,你不敢袒露自己的心声错过了她罢了。”
李夫人温柔的在他耳边解释,反倒激起了他心中的烦躁郁闷。
李石直接抽出自己手侧过身。直视着她:“母亲这是陷我于不义。”
他紧蹙着眉头:“说到京中谁人不知她与顾璟弈交好,我如今贴着脸面上去。岂不是自贱门户。”
“傻孩子。两方教好又如何?”
“这京中多少大门大户嫁与别人做妻的不曾有过世家教好?你不也有两个表妹情同手足,青梅竹马么?”
李夫人是过来人,自己也是媒妁之言后嫁了高官,哪有自己多少意愿呢。
李石急得直捶腿,气恼的说道:“岂能相提并论?他们岂是兄妹之情。”
李夫人淡然一笑:“我可听说啦,顾家公子办好了通关文书,有了离开淮京的打算。
他何时回来还不知,可江姑娘再过三年就要及笄了,定要许配人家。谁会等一不归人?”
李石原本布满愁容的脸色一下缓和,激动的拽住了李夫人的手:“母亲“你说顾璟弈要离开了?”
“你这孩子。还怕争不过人家吗。一听人要走了就如此欢呼雀跃,怎没胆子去亲近亲近人姑娘?
要想取得她欢心,对她冷言冷语举止不堪。可是不行的。”
想起之前李石做过的种种,确实是有些过分。旁人也瞧不出来他喜欢人姑娘的心思。
只怕人姑娘也在厌恶着他呢。
李石只感觉到眼前都充满了光明,心中的石子一下被放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他说道:“母亲。若是晚晚能欢喜于我,你可能替我去提亲?”
李石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娶到她,或是跟她亲近一番。
毕竟有顾璟弈在她身边,谁也没有靠近她的机会。
如今直仿佛是老天眷顾。
李夫人瞧他如此高兴便也笑了,只连忙点头:“只是我瞧人姑娘不太乐意。定是你平时欺负她欺负的多了。不待见你呢。”
“我定会对她好的。”
李石急匆匆的站起来。两手抱拳做了一礼就忙走了出去。
胖胖的身子移动速度十分的快。足以见得他有多么欢呼雀跃。
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叫一旁的丫鬟扶起来,说要去看看自家小儿子。
“江晚樱,你好的很呐!”
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算是过了半月之久,还是不能忘记那人说此话时的神色和语气。
仿佛对她失望极了。
江晚樱每每想到此事,心中就是无比的郁闷。
她每日都如此想,但每日都没有主动搭理顾璟弈。
二人之间形成了一股特别的默契,谁也不曾先搭理谁。
江晚樱从小就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习惯了主动和好,没皮没脸的黏在他屁股后边。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如今独自一人却是如此不习惯,更惶恐日后的分离。总是郁郁寡欢,想掉眼泪。
虽说如今春风怡人,阳光温煦。
她起身跺了跺脚,靠在身后的假石上没精打采的嘟嚷着小嘴。只盼着时日早些过去。
江晚樱白白嫩嫩的手指扣着面前的石头缝。两只眼睛无聊的瞪着,那模样惬意极了。
扣了半会儿后,她颓废喊道:“好无聊啊!”
江晚樱站直身子,轻轻地伸个懒腰。放松的时候活像猫咪一样软趴趴的。
她正想继续靠回石壁上,就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谁人的说话声。
伸出脖子往外看去,瞧见了李石那胖乎乎的身影。仿佛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江晚樱浅浅皱眉。看着四处幽静,不太想搭理他,只赶忙离去。
她走了几步,直直的撞上了江书玮。
江晚樱后退好几步才不至于挨上他,反应过来以后弯上嘴角。亲亲一笑:“大哥怎在此地?”
江书玮今日着了一身月白锦绣凌文衣裳,气质更显温和,瞧着人畜无害好是亲近。
他笑道:“我瞧你走了许久。担心你。”
江晚樱笑道:“我就是太闷了,想出来转转。大哥技瞧见我无事了便忙自己的去吧。”
“今日文兰没跟来,大哥可不许你乱乱跑。否则出事了个如何?”
江书玮俨然一副大哥的模样教导她,只说是要带她去前厅。
江晚樱老实跟在他旁边,从假山那边绕过去。
假山中间有轻轻的水不断从上处喷涌而出。下面便形成了一个池塘,还看得见金灿灿的鲤鱼在里头肆意游躺。
江晚樱在池塘边扯了扯江书玮的袖子,另一只手指着池塘。喊道:“大哥快看,那条鱼多好看。”
江苏伟面带亲切的微笑,端正的站在她旁边。只道:“家里也有鲤鱼,怎不见你如此欢喜。”
她小嘴一嘟,满是古灵精怪的机灵劲,只说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呗。”
“又在胡言乱语了。”江书玮轻声说着。嘴角的笑在逐渐淡下。
江晚樱又听见假山那头李石的脚步声,仿佛在越走越近。
只得收回欣赏的意思,拉着江书玮往前厅那边走去。
“这鱼一点也不好看。我们还是回前厅吧。”
江苏伟余光瞥了眼假山后头,忽然大步一迈领先江晚樱几步。
在池塘边走着,江晚樱瘦瘦的身子忽然坠入了池塘。砸出的水花都溅到了江书玮鞋上。
江晚樱在水中双手挣扎一下,冒出头来。满脸诧异与惊恐的看着江书玮,挥舞四肢在水里游动,往岸边过来。
她只是先前跌落的时候慌张了一下,待冷静过来还是很熟悉水性的。
江书玮温和的眸子一瞬间沉下去。忽然开口喊叫道:“快来人呀!”
他这一喊叫,将原本就在附近的李石吸引过来。
尚来不及仔细观察就只看见了在水里的江晚樱,和一脸慌张的江书玮。
这定是都不熟悉水性才会大喊救命。
李石吓的脸色一青,浑圆的身子往下一跳也砸了下去。
他急急忙忙地捞住江晚樱的腰往岸上游去,还一边说着别害怕。
江晚樱原本就快要游到边上了,被他水花溅了一脸的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搂着往前去,
她自己扑腾几下,已经被带到了岸上。因为天气暖和自然没穿的多厚,被水一沓湿,衣服都黏在了身上。
江晚樱脑子里顿时想出不好的东西。在她心里上蹿下跳弄得她极是慌着。
抱紧自己不断退后,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刺猬,看着谁都是警惕凌厉的目光。
李石看见了她被勾勒出来的窈窕身影。红着脸冲在后头不知所措的小凳子喊到:“快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江姑娘。”
小凳子这才反应过来,将外衣脱下连连递上去。
江晚樱老老实实的裹住自己。睫毛还在滴水。
李石见她呆愣的模样,忐忑的问道:“你没事吧?可有那不舒服的。”
江晚樱拧着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知我会水性?为何要自做多情的跳下来?”
李石满心好意无人理解。只忍不住皱着眉反驳她。
“我救了你,你却是如此报答于我的?”
“我宁愿被溺死。”
水本就凉,浑身湿透以后整个人都像通了风似的。冰冰凉凉
江晚樱忍住寒冷缓缓站起来。她左看右看是想找到出去的路。不曾想府里的园丁都过来了。
江书玮两步挡在江晚樱身前,脱下外衣又围住了她。好是担忧地看着李石说道:“李公子。我家二妹如此仪态,是不怡被外人所见。”
李石绕是再蠢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江晚樱是个女子,就算平时再大大咧咧,如何泼辣也要名声的。倘若刚从水里出来被一个男子瞧见,那都是毁其名誉。
江晚樱方才如此冷言冷语。就是怕与他扯上关系被旁人误会。
李石一瞬冲着那些赶来的园丁喊到:“你们来这作甚!快滚快滚!”
几个人瞧着二人湿透的衣裳,纷纷是惶恐的低着头退出去,这一走不要紧,反而招惹了更多不该来的人。
一个传两,两个传三。
说是江家姑娘落入水中,被李石公子所救,不用任何添油加醋,就已经越传越远。
李夫人听到此消息。让人招呼江晚樱到厢房去换身衣裳。
守在门外的是两方的家人。江庆梁那脸色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双目无神,一脸惨白。幸亏有一边的沈芳扶着。
李石尚且没去换衣裳,只批了身干的就在二位长辈面前道歉。
“江伯父,当时我只瞧着江姑娘落水便未想多的。事后才知男女有别,今日造成流言蜚语,是我的罪过。”
“李公子是担心小女。怎能是罪过。”
江庆梁难看的扯出个笑容,那真叫哭笑不得。
江书玮在一旁拧着眉头。说到:“李夫人,此时本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但你府中是有多少人瞧见,今日来赴宴会的怕是都知晓了。人活一世,怕的就是他人的风言风语。辱及两家的名誉,说家无规无矩。”
李夫人倒是淡然得很,只是关心着自家儿子是否会着凉,说到底还有几分庆幸。
可两方都如此担忧,不好笑的太欢畅。只能装着样子担忧两下:“我家石头自然无妨,男子不拘小节,无伤大雅。可江姑娘还待字闺中,此事…”
江庆梁急忙打断她:“此事定然要有个说法。不然传出去我江家颜面何存。”
李夫人点头呼应他:“江老爷所言甚是。此事既然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只能想法子补救了。当然,只要能保全江姑娘的名誉,我们家做什么都行。”
江庆梁一双眼睛低下又抬起。和沈芳对视一眼。
决定道:“事已至此,不知李夫人可愿与江某结为亲家。”
他提出此意仿佛是上赶着人家,颇是不好意思。难堪的就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似的,还不忘说几句。
“我家小女虽说使规矩了一些。但如今只是个孩子。她日后定会是个贤妻良母的人。
除了这些,她所学所悟不比其她小姐差。甚至论相貌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丽。不知可能配上令公子。”
李石激动地扯了扯李夫人的袖子,两只眼睛都快给瞪出来了。
李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微笑着看着江庆梁:“江老爷,我也不怕你取笑。犬子一直对另女有所喜欢,只是不敢言表。倘若能结门亲事,那定是锦上添花两方都好。”
听到对方也有此意。且又不是自家上赶着。江庆梁神色才缓和些许。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自是最好。”
江晚樱在屋里沉默的听着。直到江庆梁开心地答应下去也没有说一声。
李夫人把事都决定了。才欢喜地拉着李石回屋里换衣服,一路走嘴上还一路念叨着。
“你这小子就算在担心人家姑娘的安危,也得换了衣裳才是,不然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江庆梁欣慰地目睹着人离去。敲了敲厢房的门,催道:“你赶紧出来。还要在里头待多久?脸都给你丢尽了。”
江晚樱推开门站在门槛处,无视了江庆梁脸上那嫌弃并难堪的神色,直勾勾的看着江书玮。
江书玮一脸担忧,平和的眼都是层层的温柔。他上前一步问到她:“二妹可有哪不舒服?”
江晚樱大步从他身边绕过,甩开三个人径直的出了李府大门。
江府的马车停在门口,马儿悠悠闲闲的摇晃尾巴。她身子几乎是失了力气,一离开了人群整个人都瘫痪了。
江晚樱无意识的扶着大门口的石雕,终感觉到心里无尽的颓废与无力。
她往日泛着星光的眼睛,此时深黑的如一汪深潭,萧瑟,孤寂。
嘴角忽弯,似笑非笑。满是讥笑。
尚未等她失望之声从肺腑传出,旁边已有脚步声入耳,身影入了余光中。
江晚樱满眼凌厉的扫过去,看见顾璟弈之时满目荒唐碎了一地。
她匆匆别开目光,微挡着脸往马车走去。
匆匆的脚步尚且不及他几步,半路就被他截住。
不知为何,她意料之中停住的脚步带着些期许。神色也柔软的不像话。
“你也知丢脸。”
似是责怪,威严。像雷一般劈下来,震的江漓月只听见了这些。
她身子狠狠一颤,忽然感觉到了无由的寒冷。冻彻她全身每一个地方。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本是坚不可摧的墙磊轰然倒塌。
看着冷言冷语的顾璟弈,她想起多日未见的想念,尚未解开的误会。竟冲他笑了出来。
笑的身子乱颤,胸膛都震出了笑意
她在笑,可眼里却有泪。笑的嘴角都累了,便淡淡从他身边绕过。
她累了,对谁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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