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兰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眼里一瞬间就弥漫上了无比寒冷的生气。
悠闲靠在桌子上的左手猛地伸出去,捻住江晚樱娇嫩细巧的下巴。
出口的嗓音冰冷无比,危险力十足的:“告诉我,你爹是谁。”
从来没有人可以一而二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在他头顶上,若不给她点厉害,瞧瞧自己往后如何混得下去。
江晚樱如今意识到论身份比不过他,便连力气也是绝对性被压制。
沈易兰正恶狠狠的盯着她只带他说出自己的名字,这笔账就能一下一下跟她算了,
先前那双倔强而又明亮的眼睛一瞬间软了下去,快到像是他的错觉。
一瞬间不那么凌厉四眼,而是万般烈焰潋滟秋光如水。糅合到足以看的人心底一颤。
很快的,几颗珍珠般的泪珠凝成豆落下,悠悠怨怨的总算让人见识到了梨花带雨该是如何姿态。
沈易兰一愣,冰冷和嚣张的眼中都闪过一瞬的惊讶。
不自觉地捏住她下巴的手指都松了些力道。
江晚樱粉嫩水泽的唇瓣微嘟,一张一合的小嘴发出了香软清甜的嗓音,又带着几丝委屈。
“我左右不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先前气不过宋姐姐受委屈,才起一时之气与你争执。我也真心与你致歉了。你,你还要如何。”
一边说着她妖艳如桃花的眼眶又落下几颗豆子似的眼泪。
一颗一颗地都让人觉得无比珍贵,看的人心底一颤抖
沈易兰见过诸多美人,虽无江晚樱这般无可复制的娇灵。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长相不俗的都能让他想霸占。
但无非是拒绝或顺从,到底都是女人的懦弱。
这还是第一次有当着他面哭诉委屈的,他却也不觉得是懦弱。
他分明感觉的到,这股示弱的眼泪下有一个多倔强狡猾的灵魂。只叫他心里腾起了一道兴奋的味道。
沈易兰手指轻摩她下巴底下的软肉,流气道:“我也不是个不懂风趣的人,尤其怜香惜玉。你既然知错了,先前的事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江晚樱不想他如此好说话,又挤了几颗眼泪下来。装的无比感激道:“多谢世子。”
沈易兰扬唇,松开两手。立马见怀里的美人坐了回去。
腰杆挺直。虽说泪还没擦干,可却不见弱势了。
心里把这狡猾的人看了个遍,沈易兰不揭破,目光移到二楼楼梯口,冲着端着菜等了良久的林燧,抬下巴示意。
一直在旁观的人知眼色,缓缓走过来落坐。拿碗把酒续满,送到沈易兰面前。
沈易兰大口灌了口酒,手扒拉着牛骨就吃。其豪迈之样与他混身贵雅相背而驰。可不是一般的随性。
如今见纷争停了,一直静语的江漓雪拉拉姐姐的手。诚挚的眼珠子都在说想要离开。
江晚樱好气的看着沈易兰,在他吃的某个自己可以说话的档口,轻声问道:“世子殿下,我们吃好了。您慢用。”
她客客气气,却没像之前那样直接起身。可是怕惹到这神经病,到时候又被拽住。
果不其然,沈易兰只是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出于礼数,不可在人用膳之时离去。
说罢还颇是不满,倒了半碗酒到她桌前。示意一抬下巴:喝了。
林燧仿佛对自家世子调戏民女习惯了,一板着脸坐在一边,什么神情也没有。
江晚樱看沈易兰漫不经心的动作,轻轻摇头。
他嚼肉的动作忽顿,狭长的眸子一瞬便凝起一层不悦。
“不会还是不肯。”
“只是不能。”
“本世子赏酒便是给你面子。不与人交恶也不交好。你是想吃苦了?”
江晚樱深吸口气,对他的强迫表示很淡定。双手捧着喝完,一滴不剩。脸色都未变的看着他:“喝完了。”
沈易兰一点也不诧异的看着她的反应,笑道:“你很能喝。”
她目光回避,“一点点。”
“陪我多喝几杯。”
沈易兰倒了一杯递过去,举杯与她对碰。却被她轻轻推开。
见男人目光一寒又要发话,江晚樱无奈的放柔声音,笑着解释:
“殿下尊贵,喝多少也不会有人置喙。可家父管教严苛不许我喝酒。方才是给世子面子才勉强喝下,这一杯万是不能了。”
沈易兰微怔,手顿在半空自个儿饮完。
“真麻烦。”
好歹这人有点脑子,不会尽干人不愿的事。
江晚樱一声不吭的坐在一边看着他吃,从头到尾。这人吃的仿佛身边没人。
吃完了一擦嘴。掏出几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就叫小二来结账。
江晚樱见他要结自己的,赶忙掏出了几锭银子。他仿佛不喜人跟他争来争去的,又是极不悦的要动手了。
江晚樱笑道:
“这顿吃的不愉快,自然不能让世子付账。待哪日心情好了世子再请也可。”
沈易兰听完起身,和林燧就径直离去。
到了楼下的马车边,他又回头看了眼二楼横栏处忽然抱在一起的人。
掀开车帘的手还在那,沈易兰冷肃着看向林燧:“你觉这女子如何。”
林燧深思后,回他:“配的上花容月貌,气质绝佳一词。是燕京数一数二的美人。”
“我自然看得出。”
沈易兰收回手:“人如何。”
林燧再镇定的脸都出现了裂痕,打量他莫名焦躁的脸色后。回答的没太大毛病:“有些魄力。”
沈易兰再度掀开车帘,弯腰上去时留了话:“这燕都能有什么美人的府邸是我不知道的。”
看着马车远去,江晚樱才放下了心。拍拍自己胸膛,又拍拍江漓雪肩膀:“终于是走了。”
改日,她定是不敢在显眼的地方吃饭了。
江漓雪窝在她怀里嘟嚷着:
“那人好可怕,姐姐下次不要跟他同桌了。”
江晚樱拨浪鼓似的点头:“你下次看见了也绕着走。”
回府后,文兰听说今日之遭遇,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小姐,你是说,燕世子与你有肌肤之亲。”
江晚樱淡定道:
“那又何妨,又不是吃我块肉。”
文兰在原地徘徊两步,神色凝重:
“他可是看上小姐了?”
江晚樱撑着下巴,那是一个风轻云淡:
“他无非是记恨我在宋府摔了他面子,今日便想为难为难我。
可一个好色之人说到底更怕美色。我装装柔弱扮扮惨,加上本身长得就娇弱。他不是就动了恻隐之心么?
之后多多避着他,时日一过,他就忘了我这号人。”
文兰还是没放松,激动不已:
“小姐也知道自己皮相不错,就不怕他让你避也避不了,再像对宋姑娘一样对你。”
江晚樱笑道:
“宋姐姐刚烈,厌恶他便就一丝好脸色也没有。才让他不甘心又恼火,自然把她逼绝了。
我顺着他点不激他反骨,燕京这么多愿意上他床榻的女人,他又何苦会为难一个不肯的我。”
文兰似信非信,想她家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也便放下了心来。
宋清雨的大婚在下个月十九,是个万事皆宜的日子。
似乎要作他人妻子,她整日都有些郁郁寡欢,不像那些刚出嫁的人欢喜雀跃的模样。
江晚樱本想多到宋府走动走动,与宋清雨说说私房话。
可听说那日后宋清云一蹶不振闭门在府,恐怕也是被沈易兰那厮给吓坏了。
她怕去了惹人伤心事,便也是闭着宋府那端走。
江晚樱只盼着能有什么法子见见宋姐姐。这边燕王府就替来了拜帖。
文兰瞧出了她心中疑惑,:“小姐。你何时与燕王三小姐相识。”
燕王子女不多,只三个子女。独独三小姐一个女娇娥,又是最小的那一个。可谓是万般宠爱。
此次沈静兰生辰,特意宴邀请燕京的名门望族,权贵豪族。
就连江书玮也不一定能去。可她一无名无份的人,却拿到了这份分量极重的拜帖。
就是一个物件,也言像极了主子的脾性,红纸金字,奢华尊贵。
江晚樱对这事倒真是不清楚,她万是琢磨不透。
甚至连沈母知晓她收到拜帖,都特意打发了她几两银子,叫她去裁缝店定做一生缙云凌绣。
虽说不能抢了任主人的风头,但也不得失了自家的度量。
江晚樱是喜欢那些喜庆的颜色。可大红色未免太招摇。
她放下手中柔滑如水的绸缎。目光投向了另一边架子上,紫色凌云花纹的绸缎。
紫色这样温暖的颜色倒能显得她安静些许。
江晚樱手伸上去,反复摸了摸。最后点点头。这要开口,耳边响起了谁人的呼声。
“江姑娘。”
清朗如春风,醇厚如东流。只听此音,便可想象到来人干净纯粹的心灵。
若是再配上一副,满心欢喜的笑容,愣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中欢愉。想同这人亲近亲近。
江晚樱不经抬头,弯上嘴角。捏着嗓子笑道:“呀呀呀,魏公子。”
魏尧着急在裁缝店外就叫她名字,声音自然是偏高,不由得引来路人几眼对视。
他看不见似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迈步过店门槛的时候下意识低了头。
“难得在街上瞧见你一次。我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同你打声招呼。”
“你这是要去哪啊?”
看着外头尚未亮起的天色。江晚樱只叹他比街上摆摊的还要匆匆忙忙。
若自己不是为了早些来定制一身衣裳,也不会在如此早的时辰遇上魏尧,难怪他要如此欢悦。
魏尧正色道:“驻军营队那边出了点小事。我替父亲去看看。”
“驻军营队?”
江晚樱圆圆的眼睛难得有好奇。“就是掌管燕京治安的军队?”
这个名头听上去是不响亮,但好歹是皇都在这儿,治安也必定是有几分权势。
魏尧笑道:“燕京这边是归我为魏家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笑起来时两只眼睛会格外的弯,此时添上分秀气。温暖的犹如天上的小太阳。
“只是难得在这时辰遇上你。你何时喜赶早了。”
江晚樱默默地瞪他一下。换做他一笑。
她只解释道:“谁想放着大好的懒觉不睡。还不是沈家三小姐送了张拜贴到我手上。家里怕我丢人现眼,刻意让我出来赶衣裳。”
魏尧听此。眉头轻轻一触:“你说的沈家三小姐,可是燕王府的那位。”
“正是。”
“你何时与她有了情谊。”
“我也不解。”
江晚樱眼珠子往上瞟,咬了咬下唇:
“我平日出门也就玩玩一些小摊子,哪儿有机会见到那种大小姐。”
思来想去,与沈小姐有关联的只能是沈易兰了。
莫非是那厮对她有意见,借着自家三妹宴会的名头。要报仇雪恨?
可江晚樱又觉得未免小题大做。一时想不通透。
魏尧记得自己有要事,与她说两句话便要走了:“可巧了,我也收到了帖子。看来几日后又能见到江姑娘盛装的模样。真是大饱眼福。”
江晚樱眉头一簇。轻轻瞪他:“我不施粉黛便不好看吗?”
细腻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没有那些脂粉遮住。更显得娇娇嫩嫩。无比干净。
虽说发饰只是一根簪子,简单着玩着再无过多的修饰。可哪怕再简单也掩不住一身吸引人去的娇艳。
所谓盛装打扮,无疑只是艳压群芳。
魏尧眼波越看越沉,弯上嘴角,轻声道:“这样也好看。”
好看到全身上下连着那颗七窍玲珑心,都是最好看的。
江晚樱有意避开他的目光,做罢的挥了挥手:“你不是还有事么,赶紧去可别耽误了。
魏尧只笑,走时冲她打趣的抱拳作揖,才抬头信步离去。
他一走,在边上站着的文兰就忍不住笑了。
江晚樱静静看着她笑。带她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停止时,才开口。
“他便有这般好笑。”
虽然是风度翩翩,正人君子一个,但做事那股少年之气。也算是稚气了。
文兰摇摇头:“魏公子可不好笑。”
江晚樱学着她平时的口气教训她道:
“你刚才可是笑得合不拢嘴,没一点儿礼数。”
文兰秀气的眉宇染着羡慕的神色,只轻轻的笑道:
“魏公子品行端正,为人清明,又生的俊郎。实实在在是内外兼修。
这样的人放在哪都是人抢着要的好夫君,好女婿。”
江晚樱低头去看身前的紫色布匹。轻声说:“优秀的人自然过优秀的日子。他日后的娘子定然也不会比他差。”
“可我觉得,姑娘也不比他差。”
江晚樱不忍一笑:“君子之交淡于水。相差多少又如何。”
文兰目光看着外头,话确实对着她说的:“姑娘莫非看不出来?这位公子对你可是真心实意。并非只是肤浅的贪图美色而已。”
江晚樱懒得回答便不做声。但那神色属实是在做深思。
文兰的话轻飘飘的,像与她话家常,可是难以掩住话语中劝诫的语气。
“姑娘等了顾公子多少年,该尽的情谊早就尽了。若是无缘早该放下。
世上未必找不出比顾公子更好的男子。”
文兰显然是不知道上一次燕王府赛马宴会她遇见了顾璟弈。
只是尚未把话说的明白。自己心中似懂非懂。江晚樱便也不能与她去说顾璟弈如今的遭遇。
”我自然知道”
江晚樱眼神闪躲。
文兰的眼角带过某一个高大暗黑的影子,落在江晚樱身上语重心长。
”姑娘,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江府一直都不是你的容身之地。与其日后被老爷随意打发给哪家公子?为何不能找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你的后半辈子可都是自己来过。顾公子若真有心带你。何苦还避而不见避而不闻。”
江晚樱一直低着头,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沉默了半响以后
捧着那块紫色的布料。两眼弯弯,笑得灿烂。问她:“虽说我挺喜欢大红色的。但去别人的宴会未免太招摇,这个紫色也挺好看,你觉得如何?”
她这话题虽扯的生硬,但好在笑的无比潋滟,倒也没有任何突兀。
文兰把目光放在布上,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小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很好看。”
”行,那就这一套了。”
文兰点点头,拿着布匹到老板那去,说了具体尺码交了定金。便约定好了三日后来取
江晚樱在一旁等她交代事情。趁着如今天色尚早,站在店门口。
看看这平时人来人往的烟,都难得清静的样子。
只有一些赶着挣钱的小摊子摆起来。浓浓的豆浆油条香味扑鼻而来。勾起她肠胃里的饥饿。
青石街的道路两旁都是小摊子。现在开出来的店门不过几家。都演上了沉重的木门。
烟盖出岁月的痕迹。街头的交叉处会有几棵树,枝叶茂盛,修剪整齐。
不知何时,江晚樱总算注意到了在右前方十米处,那个分岔路口,有个人静静立在枫树下。
他身周散落几片树叶。唯独他脚边干干净净。似乎站的有些时候了。但那挺拔的身姿仍然伟岸精神。
树影倒落在他头顶上,独独看得见他深邃的轮廓,而他的神色隐晦不清。
只叹一声长身如玉。挺拔如松。威力十足。
江晚樱每每看见顾璟弈,都会忘记他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二的年纪。却连魏尧半分少年气也无。
每日老成的,连他俊郎年轻的脸庞都显得冷沉了。那有半分平易近人的模样。
只是不知他何时来的,又为何在那里。
当江晚樱的目光不小心撞进他眼光之时。心底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男子身旁那萧瑟肃然的气质。竟深深惹得她心疼。
她仍然对着突如其来的人,抱有满心欢愉激动惆怅。
只想像记忆里一贯的动作一般。笑着跑到他面前,吸取他身上的味道。
想钻进他的怀里,惹上他一点情绪波动。
却不知为何,如今迈不开脚步了。
江晚樱突然意识到:有些人说的话,以及迈不开的脚,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顾璟弈虽然隔得远,却也能看清江晚樱干净的眼中期待,惶恐不安的神色。
耳边是市井的声音。让他无法放松浑身的戒备。
便连上前一步也如脚有千斤。只能隔着这远远的距离,看她一会儿。
她应该是很想自己了。甚至想不顾礼数的跑到自己面前,
钻进自己怀里。跟他笑嘻嘻的说着任何话。
但如今的姑娘长大了。再也不是那般冒失的孩子。
也不敢亲近他这个多年未见,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韩墨在马车边也站了许久。看着自家大人那肃然挺拔的身躯。深深的拧上眉头。
目光错过他宽阔的肩膀。落在远处一女子身上。
虽看不清顾晟的神色,可看那女子绵长复杂的眼神。也能猜出七八分顾晟为何在此的缘故?
“大人,时日不早了。”
实在是耽误了有些时候,韩墨沉不得上前几步提醒他。
顾璟弈一直站立不动的身子,才微微有趋势。
他淡淡道:“走吧。”
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连一眼也不转过去,头也没回。
江晚樱雷在原地,目瞪口呆。
感情,不是为了看她?
这男人未免太无情了。虽说不是什么甜蜜的关系,但好歹也是旧相识。
作为老朋友打声招呼这等隔空喊话的事,也是偷鸡摸狗的事?
她只有些生气,怒怒的转身进店。
马儿四支脉动。拉着那辆尊贵的马车缓缓向前。不停摇曳着的车联被轻轻掀开一角。
男人深谙莫测的眼准确捕捉到那生气的表情,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直到马车驾驶远,人也看不见了。帘子才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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