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辰宫太远,在远离江城的偏远之地,须得走很远的路,还要过一条河,爬一座山。
不到紧要的时候,她不能这般横冲直撞。那时,兴许她还没有走出江城繁华之地,就被林昌邑着人给追了回来。
最好,还是循着林昌邑的计划,让人来家中掳走她。
然她找不到陆安之,只能赌一把,来找风止。
林卿卿由小二领着,上了三楼最里侧的一间厢房,随意点了些菜。待小二走后,她才出门,看着这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厢房有十来间,也不知风止在哪间,或是他哪间都不在。
林卿卿一步步向前,尽可能慢,尽可能将两侧的动静听得清晰。
有公子哥把酒言欢,丝竹入耳,亦有女子嗓音娇柔。
一直到最后一间,动静微弱。据林卿卿所知,风止常来喝酒,若仅是喝酒,应是没什么动静。
林卿卿深吸一口气在门前站定,赌一把。
她抬手轻叩,一声,无人,两声……
“吱!”
房门自内被人打开,走来一个一袭月蓝色衣裳的清丽美人。
“姑娘何事?”
林卿卿望着她身后无人,只不知目光不能及的另一侧是否也无人。如此,只得唐突了。
“我来找人,不知房内可还有别人?”
那美人倏地笑了:“是姑娘的夫君走脱了?”
林卿卿冷不防被说得害臊,脸颊在面纱下微微发烫。她竭力镇定些:“您房内确实没有旁人?”
“没有。”
美人答得利落,林卿卿无奈,只得作罢。她赌错了,那桌前确实无人。而这厢房十来间,她实在不能一间间问,问了也不好直接说出风止的名讳。
若落入林昌邑耳中,怕是她等不来陆安之,就得先丢了性命。
如此,便当真只剩下最后一个法子。
孤注一掷,去找他。
只是这等难度,怕是要赶上当初从三辰宫逃离。
林卿卿眉目紧锁离去,不知方才她敲了房门的那间,女子撤回身走至窗前。窗前一张小桌,桌子两侧坐了一黑一青两名男子。
青衣公子问:“何人?”
美人浅笑嫣嫣:“噢,小姑娘来寻人。”
两人不在意,不妨过了会儿,那清丽美人打另一扇窗前向下,伸手指了指:“喏,就是那个戴了面纱的姑娘。”
青衣公子把玩着酒杯,还没注意姑娘,倒先瞧见对面人的目光未免过于专注。
“认识?”他身子一倾,目光也落上去。然到底有些距离,且从高处望,看得并不清晰,只瞧着衣着素净,寡淡了些。
黑衣公子收回目光,嗓音如那身衣裳一般沉静:“我近日接了一桩生意,正是林家。”
“咱们江城首富?”
青衣公子明显惊了一惊,整座城的钱庄都是他们林家的,还有人敢与他林昌邑为仇?
黑衣公子道:“那是林家二小姐。”
“呦!”青衣公子果断来了兴致,扒着窗子眼瞧着林卿卿进了一间绸缎庄,又等着她出来。
不一会儿,冷不丁道:“哎呀,这林小姐身后有尾巴!”
青衣公子坐正了身子正准备多问一句,这林家的生意,林昌邑到底买了谁的命?然他侧过身,厢房内哪还有黑衣男子的影子。
是夜。
林卿卿照旧坐在亭下,心内希冀却只余了少许。她知晓自己并非蠢笨之人,那一世死得蹊跷,是她被人蒙蔽,甚至,亦有她自欺欺人的成分。
譬如林昌邑待她的好,好的虚浮,不可靠,她不是不曾怀疑过,但不敢往深了想。
就像隐隐猜到往前一步既是深渊,本能就是后退。而重新来过,却是那一步已经往前,她见着了那深渊的诡谲,惊异过后,便该想着如何越过去。
只是太难。
那一世逃离三辰宫,她多少仰仗些运气。这一次离家,不知该多少步筹谋。
林卿卿紧锁着眉头单手托腮坐在亭下,瞧着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却没注意月光下枝丫微动,那里面藏着一个人。
男子打树上飞身而下时,她猛地起身,唇瓣微张,太过诧异,又太过欢喜,以至说不出话来。
也不需她说什么,对视不过那么一瞬,他便向她大步走来,单手将她夹在腰上,如来时无声无息,飞身离去。
林卿卿一动不敢动,身子僵硬得被他携裹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将方才那一眼对着那一世。是他,是她心念的好几日的人。她以为他不会来了。
他和她记忆中一样,墨色衣裳,藏青发带,脸色冷峻,不带温情。
直至上了船,他站在船头,月光洒下他颀长的影子。林卿卿脑袋懵懵的,仍觉得兴许是做梦。
随后上山,他又将她夹在腰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从前住过的房间。
到了这一刻,林卿卿才勉强有些真实感。
她站在陆安之身前,细细看他的脸。她从前竟从未注意过他的模样,只觉得杀手无情,合该阎罗一般面相。
陆安之的面貌并非人如玉世无双的温润,棱角冷厉,眸子幽深,一双眼平静无波地瞧着你,就令你生畏。
这不是好人的面向,但无可置疑,仍是张俊逸出挑的脸。
林卿卿终于又见着他,明明欢喜得说不出话来,身子却是诚实。她在怕他,怕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身子感觉触发,不一会儿,她才又后知后觉,陆安之揽着她的姿势,硌得她骨头生疼。
“日后你便住这里。”陆安之无视她呆呆的样子,说罢就走。
“你你……我……”
林卿卿忍着疼,想让他多留一刻,偏又不可自已地结巴着。
陆安之自没心情多留,只走到门口时,给站在那处的属下一个眼色。
让人看着她。
林卿卿一个人在房间呆坐了许久,才握着拳头无声地尖叫出来。她眼底有泪,唇边有笑。
琉璃灯,点翠铜镜,镂空金兽香炉。还有那张床,以及床上那条薄薄的锦被。山上凉,她初来的时候总冷得睡不着。
看着这熟知的一切,林卿卿在汹涌的欢喜过后,终于慢慢静下心来。她与陆安之,终于勉强有一个来日方长。
陆安之留在三辰宫的时日不多,常常就下山去了。她须得在他在的日子里,同他多说说话,多看看他,多了解他。
林卿卿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睡去,梦境都是香甜。可是当真冷,睡了一宿,身子都没暖热。
因而当陆安之的属下端了温热的粥送来,她直接捧着碗,一勺一勺喝了干净。
用过饭,林卿卿便是眼巴巴地望着陆安之的手下,月折姑娘。那一世,便是她来看着她。
月折姑娘寡言,但不似陆安之那般骇人。林卿卿脸上堆着笑:“你们宫主呢?”
月折看她一眼,林卿卿又道:“我有事,想见见他。”
“林小姐有事同我说就是。”
这便是见不着了。不过也对,陆安之留在三辰宫的日子本就不多,兴许是出去办事了。
也罢!林卿卿敛了心思:“我一人在屋子里太无趣了,可否拿些书给我看?”在没来的那些天,林卿卿一直想着,这一次她来了,该怎么过这一月有余。
月折迟疑了会儿:“好。”
“我识得字,但看的书不多,还请姑娘拿些浅白通俗的,太深奥我看不懂。”
“好。”
如此,林卿卿便捧着书册看了整日,日暮时,还与月折要了笔墨,不停地在写着什么。
月折站于门前,瞧着林卿卿这般姿态,目光里不免有些探究。
身后忽的传来动静,月折侧过身,便瞧见三辰宫的常客又来了。
一袭青衣的公子一手折扇一手酒,额角两缕墨发垂落,风起,扫过他的下颌。他路过窗沿,忽然就顿住步子。
风止往里看,迷蒙中像瞧见一副佳人的画卷。
月白色衣裙衬得墨发如锦缎般,琉璃灯的光晕落在女子姣好的侧脸上,模样干净的不染半点世俗尘埃,正经是仙姿容颜,退一步想攀折,进一步又不自觉退却。
女子靠在矮桌前,身子斜倾,她手上笔尖挑起,微微侧头似有思虑。
“美人啊!”风止望着,眸子灼灼亮起。
他用胳膊肘捅捅身侧之人:“你从哪弄来的?”
“你不是只杀人吗?什么时候也做绑架的买卖了?”
“诶,这是哪家的小姐?”
身侧之人在他一连串攻击下,仍是面无表情。只道:“林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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