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蝉鸣裹着晚风黏在皮肤上,热得人有点发闷。
谢瑾泉攥着手机往家走。
屏幕上“别打游戏,肌肉拉伤要休息”那行字,像块冰碴子,指尖碰着都发僵。
新号是暑假刚办的,除了穆颐和家里人,他没告诉任何人。
江清浔怎么会知道?
他猛地想起下午自习课,手机揣在桌肚时,江清浔的手肘好像不经意蹭过他的校服口袋。
这小子该不会是那会儿偷看了吧?
“别硬撑。”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谢瑾泉猛地回头。
身后却空荡荡的,只剩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清浔连点衣角都没留下,活像刚才是他的幻觉。
“幽灵似的。”
谢瑾泉骂了句,却还是把手机往兜里塞得更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屏幕边缘。
走到小区门口,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号,这次发了张照片。
是他下午跑一千米时掉在操场的护腕。
蓝白相间的条纹,被人捡起来放在教学楼的台阶上。
照片角落露着半只新款限定运动鞋,和江清浔脚上那双一模一样。
“明天记得拿。”
谢瑾泉盯着照片愣了两秒。
随后很快回过神来。
心里暗骂这小子比巷口那只躲垃圾桶的猫还神出鬼没。
上午体育课后明明看见他往校门口走,转头就在楼梯口的阴影里撞见。
刚才放学看着他钻进人流,现在又冒出来发照片。
难不成江清浔长了双能跟着他的眼睛?
他咬着牙回了句“谁要你多管”,转身往楼道里走。
刚上两层,脚踝突然扯着疼,他扶着栏杆龇牙咧嘴时,手机又震了:
“慢点走,别蹦。”
谢瑾泉:“?”
这是阴魂不散吗?
他低头看着手机,忽然想起下午江清浔蹲在树荫下帮他喷药的样子。
那人手指没什么温度,捏着喷雾的动作却轻得很,喷头都没敢离脚踝太近,好像怕弄疼他似的。
当时只觉得这小子多管闲事,现在想起来,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谢瑾泉猛地甩了甩头,暗骂:
我有病吧……想这九点水干嘛……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大半,只剩两盏在黑夜里苟延残喘,光团散得像泡在水里的墨,连脚下的路都照不清。
谢瑾泉踩着碎石子往里走。
鞋跟碾过空饮料瓶的脆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撞出回声,惊得墙根下的猫“嗖”地窜进阴影。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熄了。
他摸黑往上爬,指尖蹭过满是灰的扶手,黏得发腻。
每一步都踩得楼梯板“吱呀”响,像要把这破楼的骨头压碎。
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厨房漏出点昏黄的光。
油味混着廉价洗衣粉的味道飘过来,呛得他皱了皱眉。
“回来这么晚?”
继母季熙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没什么温度,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谢瑾泉没应声,把书包往墙角一扔,布料蹭过堆在地上的纸箱。
里面是季熙上个月买的廉价衣服,包装纸散了一地,没人收拾。
“杵着干嘛?还不把你那堆破烂收了,占地方。”
他的父亲谢渊敖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捏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沿沾着圈茶渍。
目光落在他的书包上,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谢瑾泉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纸箱,指尖攥得发紧。
这屋子本来就小。
季熙来了之后,他的书桌被挪到了阳台,衣服堆在纸箱里,连个正经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开学测验了?”
谢渊敖喝了口茶,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谢瑾泉刚想开口,季熙就端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面条上卧着个荷包蛋,油星子浮在表面,看着就腻。
“小浔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吧?”
她把碗放在谢渊敖面前,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络。
“……”
“你不能这么叫他。”
话刚出口,谢瑾泉自己都愣了。
季熙随口叫的“小浔”,带着股漫不经心的轻慢,他竟下意识就反驳了。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僵住。
谢渊敖抬眼扫了他一下,眼神里满是“你又闹什么”的不耐。
季熙停下擦桌子的手,嘴角撇了撇,透着股“你管得着吗”的轻蔑。
谢瑾泉喉结滚了滚,声音弱了点,却依旧坚持:
“他名字是江清浔,别瞎叫。”
说完就别开脸,假装去翻书包里的试卷,指尖却在发抖。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听不得别人用那种轻慢的语气叫江清浔。
好像那三个字,要么安安静静落在纸上,要么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才不算糟蹋。
阳台的风卷着晾衣绳上的水珠飘进来,落在手背上,凉得他一激灵。
他偷偷抬眼,看见季熙翻了个白眼,跟谢渊敖小声嘀咕着什么,谢渊敖皱着眉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别跟他计较”。
那眼神,那语气,都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小孩,让他心里更烦了。
他把试卷翻得“哗啦”响,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上次我跟他妈妈聊天,人家孩子又听话又聪明,哪像咱们家……”
季熙的话没说完,却故意顿了顿。
目光扫过他,像根针似的扎在身上。
谢瑾泉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他知道季熙想说什么。
无非是他不如江清浔听话。
不如江清浔成绩好。
连让他们省心都做不到。
“考成什么样?”
谢渊敖终于正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期待,只有不耐烦。
谢瑾泉咬着唇。
刚想说“还行”,就听见季熙轻笑一声:
“我看啊,能及格就不错了,整天就知道打游戏,哪有心思学习。”
她拿起抹布擦桌子,动作慢悠悠的,每一个字都往他心上戳。
谢瑾泉没再说话,转身往阳台走。
阳台小得可怜,摆了张旧书桌和随意铺了一个简陋的床后,就没剩多少空间。
晾着的衣服滴着水,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书包,掏出那管云南白药喷雾,指尖摩挲着崭新的包装。
这是江清浔给的,是他长这么大,收到的为数不多的、没带着嫌弃的东西。
客厅里传来谢渊敖和季熙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大多是在说江清浔多好,说他多不懂事。
谢瑾泉把脸埋在臂弯里,鼻尖萦绕着廉价洗衣粉的刺鼻味道,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沉得发慌。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脚还疼吗?”
谢瑾泉盯着屏幕,眼眶莫名有点发热,又很快蹙眉,觉得自己矫情。
他攥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敲下。
“不疼了。”
那边很快回复。
“早点睡,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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