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门板被谢瑾泉甩得哐当响，震得墙皮都掉了点灰。

他揪着怀里的校服外套，指尖把布料攥得发皱。

那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钻进鼻子，让他莫名烦躁。

“多管闲事的玩意儿。”

他低声骂了句，掏内侧口袋时摸到颗皱巴巴的薄荷糖，随手扔在储物柜上，发出清脆的响。

黑色T恤往上一脱，露出后背结实的肌肉线条，运动后的薄汗顺着腰线往下滑，在皮肤上映出亮痕。

套上校服时，他故意扯得用力，领口的扣子崩开两颗，袖子也挽得老高，露出小臂上浅浅的疤痕。

那是小时候帮江清浔打跑欺负他的人时，被石头划的。

“妈的，想这干嘛。”

谢瑾泉甩了甩头，对着门板上模糊的倒影扯了扯衣角。

校服尺码偏大，穿在身上松垮垮的，怎么看都别扭，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他宁可被姜主任骂，也不想穿江清浔的衣服。

可一想到宋老师那失望的眼神，还有季熙念叨“你不如江清浔”的嘴脸，他又把脱下来的念头压了下去。

回到教室时，早自习的铃声刚落。

江清浔坐在座位上刷题，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很规律，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竟让他那张冷脸柔和了点。

谢瑾泉走过去，把自己的黑色T恤往江清浔桌上一扔，布料直接盖住了他的习题册。

“喏，先放你这，找着我的就还你外套。”

江清浔眉头一皱，抬手把T恤扒到一边，墨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耐。

“谢瑾泉，你能不能别这么没规矩？”

“规矩？”

谢瑾泉嗤笑一声，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我谢瑾泉什么时候讲过规矩？倒是你，九点水，整天装得人模狗样，不累吗？”

穆颐赶紧转过头打圆场：

“别吵别吵，马上要英语听写了。泉子，你这校服真跟江清浔的一样啊，你们俩这算不算‘同款’？”

“谁跟他同款！”

谢瑾泉嗓门陡然拔高，引来周围同学的目光。

“这是他硬塞给我的，要不是怕姜主任揪着我不放，我才不穿！”

江清浔没再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刷题，只是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穆颐撇撇嘴，不敢再说话，偷偷用余光瞥了眼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场，心里嘀咕：

这俩祖宗，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一天？

早自习下课后，宋芳霖拿着测验卷走进教室，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谢瑾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昨晚他翻遍纸箱找校服，压根没心思看题，这次能及格都算运气。

试卷一张张发下来，谢瑾泉的手心冒了汗。

直到一张皱巴巴的试卷落在他桌上，红笔写着“47”，刺眼得很。

他嗤笑一声，把试卷往桌上一摔，果然，没了那几道抄来的题，他连及格线都摸不着。

“谢瑾泉，”宋芳霖的声音突然响起，刺得他一哆嗦，“你跟我出来一趟。”

办公室里的空调风依旧凉凉的。

谢瑾泉耷拉着脑袋，听宋芳霖念叨：

“你怎么就不省心？”

“成绩再这么下去，到了高三都没指望。”

他咬着唇，心里的火气往上涌，却不敢发作。

宋老师是少数没拿他跟江清浔比的人。

可这些话，还是像针一样扎得他难受。

“老师知道你不是笨，就是心思没在学习上。”

宋芳霖叹了口气，“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晚自习留下来，我让江清浔帮你补补课。”

“什么？！”

谢瑾泉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我不要他补课！跟他待在一块儿，我还不如去跑十圈操场！”

“由不得你。”宋芳霖的语气不容置喙。

“这是为你好，江清浔成绩好，耐心也足，他帮你最合适。”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江清浔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

他抬眼看向谢瑾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让我给你补课？谢瑾泉，你确定你能坐得住三分钟，而不是想把我的书扔了？”

“你以为我愿意？！”谢瑾泉炸毛，攥紧拳头就想冲上去。

“要不是宋老师逼着，谁稀罕你那点破知识！”

“破知识？”

江清浔把作业本放在桌上，走到他面前，火药味十足。

“至少这‘破知识’能让我考年级第一，不像某些人，只会打游戏、惹麻烦，连及格都做不到。”

“你他妈找打！”

谢瑾泉一拳挥了过去，江清浔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稳。

两人僵持着，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宋芳霖气得拍了桌子，“你们俩能不能安分点！谢瑾泉，你要是再闹，我就给你家长打电话！”

谢瑾泉的动作顿住，眼底的怒火瞬间熄灭。

给家长打电话？无非是让谢渊敖再骂他一顿，让季熙再念叨一次“你不如江清浔”。

他用力挣开江清浔的手，手腕上留下几道红印。

“补就补，谁怕谁！但我告诉你，九点水，别指望我听你的话！”

江清浔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语气冷淡：

“放心，我也没指望你能听话。”

“只要你别在我补课时睡觉、捣乱就行。”

回到教室，谢瑾泉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江清浔远一点。

穆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泉子，你真要让江清浔补课啊？”

“不然呢？”谢瑾泉没好气地说，“宋老师逼的，总不能让她给我爸打电话吧。”

穆颐哦了一声，压低声音。

“其实江清浔人挺好的，上次我数学题不会，他还偷偷给我讲了呢。”

“好个屁！”

谢瑾泉瞪了他一眼。

“他就是装的，骨子里比谁都坏！”

“小时候要不是我护着他，他早就被人欺负死了，现在倒好，反过来嘲讽我！”

他的声音不算小，江清浔自然听到了。

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却没转头，只是继续刷题，侧脸冷得像冰。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谢瑾泉趴在桌上睡觉，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戳了戳胳膊。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江清浔递过来一本练习册。

“这是宋老师让我给你的，先做前面的基础题，不会的标出来，晚自习我讲。

“谁要做这种破题。”

谢瑾泉把练习册往旁边一推，继续趴着睡觉。

江清浔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练习册又推了回去，语气冷硬。

“谢瑾泉，要么做题，要么我现在就去告诉宋老师，你不愿意补课。”

“你威胁我？”

谢瑾泉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通红。

“江清浔，你少拿宋老师压我！”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义务。”

江清浔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

“你要是不想补，我也省得麻烦。”

谢瑾泉盯着他看了几秒。

他最终还是拿起练习册，咬牙切齿地说：

“做就做，谁怕谁！”

“不过我告诉你，我要是有一道题不会，你也别指望我问你！”

江清浔没再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谢瑾泉翻开练习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题目，头都大了。

他咬着笔杆，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心里越想越烦，干脆把笔一扔，趴在桌上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他以为是江清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烦我！”

“泉子，放学了。”

穆颐的声音传来。

“江清浔已经走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晚自习七点在教室补课，别迟到。”

谢瑾泉猛地抬起头，看向江清浔的座位，早就空了。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我怎么又……

他微微晃了晃头，拿起桌上的练习册，发现第一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基础题不难，静下心做，不会的可以问我。]

字迹工整清秀，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

谢瑾泉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江清浔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放学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谢瑾泉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去晚自习。

去了，就得听江清浔的话，还要面对那些不会的题目。

不去，宋老师肯定会给谢渊敖打电话。

正犹豫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七点，别迟到。我在教室等你。”

谢瑾泉咬着牙，回了句“谁要你等”，却还是加快了脚步往家走。

他得赶紧吃饭，然后去学校。

他可不想让江清浔觉得，他谢瑾泉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回到家，季熙正在厨房做饭。

她转头看到他穿的校服，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江清浔的？”

谢瑾泉没应声，把书包往墙角一扔，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

“我跟他妈妈通电话了，”季熙端着菜出来，语气带着刻意的炫耀。

“小浔这次测验又是年级第一，还主动帮同学补课呢。”

“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

“你能不能闭嘴！”谢瑾泉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

季熙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

“怎么？我说错了？你就是不如他，还不让人说了？”

谢渊敖从里屋走出来，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跟你妈好好说话！人家小浔确实比你优秀，你就不能虚心学学？”

“我不学！

”谢瑾泉心里的火气彻底爆发了，“他优秀关我屁事！我就是我，不用跟他比！”

说完，他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身后传来季熙的咒骂声和谢渊敖的叹息声。

跑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教室的灯亮着。

透过窗户，能看到江清浔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谢瑾泉站在门口，忽然有点犹豫。

他刚才在家里发的火，好像迁怒到江清浔身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清浔听到声音，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来了。”

“嗯。”

谢瑾泉含糊地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练习册拿出来。

空白的。

江清浔：“。”

谢瑾泉：“……我没做。”

江清浔回神，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没关系，现在做，不会的我讲。”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谢瑾泉看着题目，越做越烦躁，一道题都不会，他干脆把笔一扔，“我不做了，太麻烦了。”

江清浔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谢瑾泉，你能不能静下心来？这些都是基础题，不难。”

“不难你怎么不早说！”

谢瑾泉炸毛，“我就是笨，就是学不会，你满意了吧？”

江清浔没生气，只是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看着他的练习册。

“这道题，先找已知条件，再根据公式……”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磁性，落在谢瑾泉的耳朵里，竟让他莫名平静了点。

谢瑾泉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练习册上划过，标注着重点，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不知怎么的，谢瑾泉忽然想起小时候，江清浔也是这样。

趴在他的书桌上，认真地听他讲故事。

还会怯生生地叫他“哥。”

“喂，”

谢瑾泉忽然开口，打断了江清浔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江清浔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没有。”

“骗人。”

谢瑾泉低下头，“我妈、我爸，还有学校里的老师，都觉得我不如你。”

江清浔沉默了几秒，忽然说：

“你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你跑步很快，打架也厉害，这些都是你的优点。”

谢瑾泉愣了愣，抬头看向他，“你也觉得我跑步厉害？”

“嗯。”江清浔点了点头，“上次一千米，你跑第一，很厉害。”

谢瑾泉高兴了。

“那是！哥可是校霸，跑步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江清浔看着他张扬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好了，继续做题。”江清浔直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会的，问我。”

谢瑾泉点了点头，拿起笔，重新看向练习册。

这一次，他好像没那么烦躁了。

遇到不会的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

“喂，这道题，怎么做？”

江清浔耐心地给他讲着，谢瑾泉认真地听着。

教室里，除了纸张的沙沙声。

就只剩后排江清浔和谢瑾泉的讲题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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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