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茉盯着电脑屏幕上两份并排打开的报告。林尧的那份确实无可挑剔。
要是完全照搬的话，有点对不起自己两个多礼拜的加班。
全盘拒绝，显得既愚蠢又傲慢，她还没清高到这种程度。
思虑片刻后，她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将林尧那份报告当做学习范本，逐字逐句地剖析。吸收了最核心的骨架，然后用自己调研得来的细节和文风重新填充塑造。并加入之前几个被忽略的关键点。
熬了一整个通宵，终于完成了报告。她困得直接趴在电脑前睡着了。从天蒙蒙亮睡到了下午三点还没醒。
桌旁的手机震了又震，就是吵不醒她。
公司那边，周幕城看了眼腕表，再次拨打了陆轻茉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按下内线电话：“陆轻茉来了吗？”
“周总，还没有，也没收到任何请假信息。”
周幕城挂断电话，沉吟片刻，拨通了林尧的号码。
“林总。”
“嗯。”林尧的声音有些慵懒。
“陆轻茉今天无故旷工，电话也没人接。”
“无故旷工？怎么回事？”
“不清楚。”
林尧瞬间清醒，“周幕城，我让你适当给点压力，你是不是往死里给？她那份报告我看着虽然稚嫩，但也不至于让你把人直接逼走吧！”
周幕城眉头收紧，但声音依旧冷静：“林总，我只是指出她报告中存在的问题，要求她重做。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不存在刻意刁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不在我的考量范围。”
“正常流程？她一个刚入职的新人，你……”林尧说到一半。
周幕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是陆轻茉。
周幕城立刻压低声音：“她来了。”随即挂断。
陆轻茉将打印好的报告递给他：“周总，抱歉来晚了。这是重做的山石科技投资分析报告，请您过目。”
周幕城接过报告，快速翻阅。
这份报告与昨天那份相比，简直脱胎换骨。逻辑清晰，重点突出，数据扎实，论证有力，完全抓住了项目的核心价值与风险。
他不用猜也知道背后有高人指点。不过报告的文风和某些独特的视角，又带着陆轻茉自己的印记。
周幕城不动声色地合上报告，抬眼看她：“这次不错。项目继续由你跟进。”
“谢谢周总。”陆轻茉眉目舒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她刚回到工位坐下没多久，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林尧：「看来金主姐姐骨头虽硬，但脑子还算清醒。（笑脸）」
陆轻茉看着手机不忍轻笑，她前□□报告，后脚他就收到消息。
看来这个陪酒男不仅在天宏，而且和周幕城关系匪浅。
她回复：「谢谢。」
处理完手头一些零散的工作，陆轻茉下了个准班。心头重担卸下，压抑的食欲复苏，她忽然很想吃火锅。
海市四月的天气依旧善变，白天还暖洋洋的，到了晚上又寒冷刺骨。
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西装外套，迅速钻进火锅店里，一股混合着红油香味的暖气瞬间包裹全身。
她找了个靠墙的位置，痛快地点了一桌子菜，肥牛卷、毛肚、虾滑、青菜……
将盘子摆放整齐后习惯地掏出手机先拍照，可刚拍完，却愕然发现照片对面的桌沿上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手腕上戴着一只理查德·米尔RM 011。
视线顺着那只手上移，是一件宽松的黑色潮牌卫衣和那张顶着柔软蓝发的乖巧俊脸。
林尧单手托着腮，眉眼弯弯，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陆轻茉疑惑的看向他，随后是一丝了然的无奈。
林尧脸上的笑意加深：“金主姐姐，吃独食可不厚道啊。看在我昨天售后服务还不错的份上，请我吃点？”
陆轻茉放下手机，轻笑一声，语气平和：“谢谢你的报告。”
她将手边的菜单推到他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林尧意外地挑了挑眉，也不客气，接过菜单，加了几个菜，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下单。
菜上齐后，陆轻茉夹起一筷子肥牛在翻滚的红汤里涮着：“弟弟的业务范围挺广啊，连投资报告都能搞定。”
林尧正低头涮着一片毛肚，笑得有些坏：“怎么？陪酒男就不能有点副业和人脉了？公司里有个高管姐姐，以前挺照顾我生意的。我这不是，顺手帮个小忙，维系下客户关系嘛。”
陆轻茉涮肉的动作一顿，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她看着那张带着笑意的乖巧脸蛋，有些捉摸不透。
算了，他帮了忙是事实。
“客人？”
林尧将涮好的肉片放进嘴里，“不然呢？我们这行，主打的就是情感维系和售后服务。姐姐心疼我，帮我个小忙，很奇怪吗？”
“不奇怪。”她涮着青菜，状似无意：“你认识周幕城？”
林尧一脸认真，“周总啊！当然认识。他可是我需要重点维系的重要客户之一。”
陆轻茉微微皱眉“哦？看不出来，周总监还有这样的业余爱好。”
林尧煞有介事地掰着修长的手指头：“让我算算啊……嗯，算上金主姐姐你，天宏一共有我六名客户了。”
她笑了笑：“是么？那我那四千五，投资得还挺值。一份钱，既体验了服务，还附赠专业咨询。”
“姐姐这话说的，真让人伤心。”他拿起漏勺，在翻滚的番茄锅底里捞起一颗虾滑，放入陆轻茉的碗里，“我们这行，讲究的就是口碑和回头客。服务好了，姐姐以后有需要，才会再次光顾，不是吗？这次算是捆绑销售，买一送一。”
陆轻茉盯着碗里的那颗下滑，没动筷。
“怎么？姐姐是嫌弃我筷子不干净？放心，我用的是公勺。”
她收回目光，用筷子轻轻戳了戳虾滑：“没有。只是没想到，售后服务细致到这个程度。”
林尧盯着她的筷头，唇角带笑：“要让客户有宾至如归的体验嘛。不过我很好奇，姐姐对着周总那样不苟言笑的上司还能游刃有余，看来职场经验，确实丰富。”
陆轻茉夹起虾滑咬了一小口：“职场生存，各凭本事。就像林先生，靠着专业素养和情感维系，在客户间周转自如。”
林尧看着她咽下虾滑，眉头舒缓。“周转自如谈不上，糊口罢了。不过，比起姐姐以前待的地方……比如，山里？听说山里环境纯粹，人心也简单，现在的职场生活，是不是反而让姐姐觉得太复杂了？”
陆轻茉握筷子的手顿了顿，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环境不同，规则自然不同。山里求个心安，职场图个发展，没什么可比性。”
“说得也是。不过姐姐那晚喝醉了，可是拉着我说了不少……比如，那个让你伤心的前夫？”他歪着头，笑的像只小狐狸，“怎么样，要不要弟弟帮你出出气？假扮你新欢，我这身材长相，应该不比姐姐的前夫差吧？气气他也好。”
陆轻茉抿了口茶，“出气？不必了。离婚而已，好聚好散。”
林尧轻嗤：“哦？姐姐这么大度？”
她笑了笑，眸色温和：“毕竟夫妻一场，我这个人，最念旧情。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林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似笑非笑：“是么？看不出来，姐姐还是个……痴情种。”
陆轻茉自顾自地又涮了一片肥牛，语气怅然：“他其实也没那么差。相处久了，就习惯了，突然分开，反倒有些不适应。”
啪！
话音刚落，林尧就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唰的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其中。
陆轻茉头也不抬，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菜。
“我忽然想起来今晚约了位姐姐，哦不对，应该是妹妹。今晚就先失陪了。下次请你”林尧俯身，皮笑肉不笑，“金主姐姐。”
陆轻茉抬眸，对上他愠怒的眼眸和微微泛红的鼻尖。
说完他转身就走。
陆轻茉静静地坐在原地，夹起碗里一片凉透了的肥牛，蘸了蘸料，送入口中。直到他走远，才往他离开的方向看去。
次日下午，周幕城叫她去办公室，将一份项目资料推到她面前，“康宁医疗的Pre-A轮融资，我们考虑跟投。这个项目，你来负责初步尽调和分析。”
陆轻茉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康宁医疗是一家专注于AI医学影像分析的初创公司，概念很热，但技术壁垒和商业化路径是评估难点。这确实是个分量不轻的项目，做好了，是实打实的业绩。
“周总，我手上还有山石科技和其他几个项目在同步推进，时间上可能无法合理分配。”
周幕城淡淡的点点头，“机会难得，康宁盯着的人不少。如果你觉得接不了，我可以交给舒晴。”
陆轻茉沉思片刻，“我能接，周总。”
“一周时间，给我初步报告。”
“明白。”
抱着厚厚的资料回到工位，陆轻茉揉了揉眉心。工作量骤然增加，未来一周估计都别想准点下班了。
白天研究康宁医疗的技术文档，对比国内外竞品，搭建财务模型，晚上继续跟进山石科技的后续沟通。咖啡一杯接一杯，忙的脚不沾地。
晚上十点，办公室里最后一位同事也走了。
“轻茉，我先走啦！”
“嗯，明天见徐姐！”
二十分钟后，陆轻茉疲惫地关掉电脑，裹紧羽绒服，下楼。
她来到便利店，伸手去拿货架上最后一个打折的紫菜饭团。
就在她的即将碰到饭团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先一步将那个饭团捞走了。
陆轻茉一怔，循着那只手看去。
林尧穿着一件板正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正垂眸看着手里的饭团，嘴角噙着一丝玩味。
“好巧啊，金主姐姐！”
陆轻茉现在没力气跟他争，“林先生好兴致，大晚上来便利店体验生活？”
“金主姐姐怎么总吃这个？”
“便宜啊。”陆轻茉转身要去拿旁边原价的饭团。
林尧几步走到热食柜前，拿起一份用料扎实的和风牛肉丼套餐，走到收银台利落地付了钱。然后走到陆轻茉面前地给她。
“吃点有营养的吧，才一个礼拜不见，金主姐姐下巴都瘦尖了。”
陆轻茉笑了笑，“林先生这售后服务，是不是有点太无微不至了？先是帮我优化报告，现在又体恤我加班辛苦。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帮我向周总监美言几句，多分配点像康宁医疗这样能者多劳的好机会了？”
林尧眼神闪烁了一下：“周总用人，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一个小小的陪酒男，哪有那么大面子能左右他的决定？”
陆轻茉接过那份套餐，“是么？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林先生人脉通天，一个不高兴，就能随手扔个难啃的项目下来，让人忙得脚不沾地，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呢。”
林尧微微一怔，旋即轻笑一声，缓缓靠近，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独属于他的干净而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金主姐姐想象力可真丰富。”他看了看腕表，“不过，时间不早了，走吧，我送姐姐回去。”
近30厘米的身高差不得不让陆轻茉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她仰头，静静的看了他几秒，她的眼神很沉静，可林尧的喉头还是不受控制的滚动了几下。
终于在他忍不住想逼的更近时，陆轻茉平静开口：“不麻烦林先生了。您知道的，我一向注重职业边界。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交。”
陆轻茉在他动作的前一秒移开，朝门走去：“我坐地铁很方便，林先生还是多把心思花在维护其他回头客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