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口，罗轻又狠狠地鄙视自己，还嫌她不够丢脸吗？难道不是她最废物，她还想别人怎样迁就？

千风静静地看着罗轻。

她反省，是她得意忘形了。

她本来不擅长思考，和燕子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燕子就会蒙住她的眼睛，让她把心里所有的想法说出来，交给她们判断和引导。

刚才她难受，因为裴西霞突然出现打了个岔，她现在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去问问月儿。

可罗轻不一样，她没有这样的习惯，而且她从雷护院那事开始，情绪就不对，之后又是她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不能因为裴西霞打了个岔就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她忽略了罗轻的情绪。

她又一次，忽略了罗轻。

“罗轻……”千风见罗轻情绪缓和了些，才尝试往她跟前伸手。

罗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千风便靠近来抱她，她说：“罗轻，如果你会和南芳吵架，那我们就不去南岭了。”

“我之前是每年春节回去一次，已经成了一种流程，今年春节没有去，那之后也没必要再去了，我们直接回走狼关。”

“你要是不想再听我提起她，那我就不说了。”

闻言，罗轻放开了她的手，两臂都过去搂住她，往她跟前贴得更近，更牢靠。她说：“要去的。”

“我不会和她吵架，我也不该和你吵架，是我自己闹别扭，我错了。”

罗轻学着千风的样子，在千风身上蹭。

好乖一只小白猫唷。

千风爱怜之心泛滥成灾，她揉了揉罗轻的头发，软声道：“亲一下。”

罗轻便坐起来亲她。

千风四肢并用，将她锁在怀里，罗轻也完全依靠她，牵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揉捏，她说：“千风，你今天说的擂台赛，客人们应该会请帮手来和你打吧？如果裴东勇找人，你让我去吧。”

罗轻想开始做些事情，她要巩固千风的根茎，要为她和她修筑实心的楼阁。

千风却一愣：“这事儿我还没细想过。今天我上台挑衅，他们应该会找帮手，但是在他们眼中，我应该不会很难对付，甚至得卖他们一个情面认输罢了。”

罗轻回头看她，千风亲了她一下。当时她走得急，和罗轻的情报沟通没有到位，她便继续道：“我当然不会认输。今天想起来办擂台赛，本意就是要警告一下那些客人，别在抒怀轩惹事的。打两天比赛，修三天擂台，刘妈妈还要从挑战费中分走九成，赚不了多少钱的。”

罗轻想了一下，问：“你这次回来抒怀轩的主要目的是带月儿走，那就是要赚钱，既然要赚钱，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挑战费定得高一点？或者考虑刘妈妈要和你分成，你换其它方式赚钱不是更快？想要警告客人，你应该会有其它方法，如果让他们把你当做抒怀轩的人，你一年才回来一次，那其它时间怎么办？兰溪她们岂不是更危险？”

她说话的当儿，千风就贴着她的头发和侧脸细密地吻，罗轻拍了她一下，千风才退开，轻笑一声，道：“你总得考虑一下当时有多急，演出开始了兰溪才上来告诉我们下午的事，这已经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千风笑意盈盈，望着罗轻的眼眸。罗轻反应过来，她现在事后诸葛亮欠妥，而千风现在，分明是想讨一些奖励。

罗轻亲了亲她，千风这才满足，抱着罗轻晃起来，她说：“想要警告客人，其实今天的演出确实是最佳时间，人数最多，主要是至关重要的裴东勇也在。倘若等下一次的演出，裴东勇就不会懂，他得给抒怀轩赔偿，而且有了他这一个先例在，其他人应该能收敛些。”

“至于擂台赛这方法，只是因为以前我跟燕子赚钱的时候打过这种比赛，甚至还会打假赛，但那是在赌场里，赚的是赌徒下注的分成。”

“知道后台内幕后，我跟燕子也拿赚来的钱去赌，赌一次才知道赌场抽成有多大，那时候月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身价几乎是一天翻一倍，燕子不想再被抽成，也讨厌那些给月儿抬‘身价’的人，她就跟踪当天出钱最多的人，从他家的金库赚了一大笔。”

罗轻一愣，问道：“那不是偷吗？”

“不然你以为燕子为什么叫盗圣？”千风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理解，但是燕子她很生气，她说听到那人贪婪地盯着月儿往上抬价钱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块猪肉，燕子恨不能把他那猪头砍下来剁了。燕子说抒怀轩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所以她偷盗的对象，一直是那些地方恶霸，和一些偷搞这种**交易的官员。”

罗轻听着千风讲她们的过去，抬头看向那紫藤萝瀑布，她忽然和那位虽然素未谋面，但同样爱花的裴西霞产生一丝亲近，她问道：“裴家也是地方恶霸吗？”

千风道：“裴家家主因为我处罚林建英而昏厥，这证明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官商勾结的现象，甚至关系不浅，才会吓到昏厥。而裴东勇和那姓雷的，又是僭越禁区去阁楼堵月儿，又是闹事杀人的，他们之于抒怀轩就是恶霸。”

罗轻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紫藤萝瀑布，千风蹭了蹭她，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罗轻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见见裴西霞。”

千风顿时轻松，罗轻性格容忍，心里憋着事不爱和人说，现在好容易肯问她许多事情，又提出想见裴西霞，千风乐意奉陪。

她亲了亲罗轻，说道：“那我们先去看看她，知道她的模样以后，我们换个时间再去认识她，好不好？”

“好。”罗轻点了点头，千风又舍不得放开，缠着她闹了一会，两人才前往裴西霞居住的西厢。

千风是她的唯一，她却绝不会是千风的唯一。罗轻想。千风二十六岁了，她无法否认她这二十六年的经历和人事。

罗轻在昆仑无所事事，但那是“轻山大师”的无所事事，她已经离开了，只是罗轻了。

千风会把她的人生分享给她，她应当回报，她也当拥有自己的经历和人事，从千风开始，从裴西霞开始。

思虑间，千风就带她找到了西厢。

西厢里也是花树满园，甚至还有一座高亭在庭院中央，花树簇拥，到了花季，从亭子中就能轻松地摸到那一片片花瓣。

裴西霞现在就在那亭子中坐着，靠着栏杆看那些枝桠。

千风见罗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就摇了摇她的手，附到她耳边轻声问：“那又是什么树？”

“海棠。”罗轻即答。

见她如此着迷，千风就不再打扰，她开始考虑以后是不是也得给罗轻弄一个花园什么的，绿廊、高亭、池塘……还得有一些宠物，她嘴上说着互不打扰，其实她应该是喜欢的。

此时两人蹲伏在房屋顶上，千风想着罗轻还得再看一会，便躺了下来。

以前在南岭，祖家也是避世不出的，只是祖恩海死了，她出来了，祖南芳也出来了。

虽然不像罗轻这般沉迷，千风也是喜爱游山玩水自娱自乐的。

千风捞来她的一缕白发把玩，罗轻回头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往她跟前靠，伸出一只手同她牵了。

千风笑了，很安心，也往罗轻跟前靠。

她忽然想到，南岭和轻山，是类似的，南芳和北海师兄，罗轻和清。

怪不得她在轻山的时候会突然冒出退隐的想法，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那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要给她俩重新找个山头定居退隐？

千风莫名地笑起来，蹭过去抱住罗轻，把脸埋在她身上以免笑出声。

罗轻见她高兴，就退回来陪她一起躺着。

千风不至于忘乎所以忘了她们还在别人家，她在她耳畔轻声诉说着对未来的规划和期盼，她眼眸灿若星辰，罗轻嘴角也一直挂着笑意，分享着她的分享，期盼着她的期盼。

那两人含情脉脉情深意浓的时候，抒怀轩的演出结束了，裴东勇会面月儿之后，急匆匆跑了回来，直奔西厢，扰了那两人的兴致。

千风又羞又气，罗轻也受惊不小，不过这也让她们清醒，该做点正事了。

裴东勇哐哐地拍着西厢的院门，裴西霞的侍女云采前来开门，惊讶道：“少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裴东勇喘着粗气，问道：“裴西霞呢？！”

云采回道：“少爷，这时候也不早了，小姐已经睡下了，您明……”

“把她给我叫起来！”裴东勇怒吼一声。

云采一惊，才轻声道：“那您且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裴西霞冷不防地就来到了云采身后，“我就在这儿。进来吧。”

裴东勇见到裴西霞，深呼吸一口，立即喘匀了气，跟随她进入。

这下近距离见到了裴西霞，千风看了罗轻一眼，两人悄无声息地从屋顶跟过去，等底下那两人进了屋，千风才掀开屋顶瓦片，露出一个洞往下看。

刚进屋子还没入座，裴东勇便道：“长话短说，我找到一个能解决家里问题的人，现在急需用钱。”

裴西霞不搭理他，自顾自落座，自顾自看茶，待一口热茶进肚，身上的冷气消弭，她才道：“去抒怀轩找的人？还是那个头牌月儿？”

裴东勇追过去，坐下，说道：“不是。你不知道今天抒怀轩发生了什么，今天老雷他……”

裴西霞打断他：“我不在乎抒怀轩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若继续一天天往那里跑，那你永远得不到裴家的一分钱！”

裴东勇沉默了。

两个面容相似的人看着彼此，两个血缘至亲的人眼中只剩下对彼此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