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在门外偷听,着急得不行,那姐弟俩小时候还好,越长大关系就越淡了,一直到老爷出事,这两人彻底反目成仇,所以她才不想少爷来找她的小姐。小姐如今只剩下这一院子的海棠花,没什么能再给出去的了。
裴东勇勃然大怒,喝道:“裴西霞!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拿走金库钥匙,你以为那就是你的了吗?!别以为你比我早出来你就了不起,裴家轮不到你说话!”
裴西霞却淡然:“裴家轮不到我说话,你也别来问我要钱。至于金库钥匙,就算我给了你,你又能保住多少?你拿出去耍,别人就不会来偷吗?家里统共来过几次贼,共有多少人,你找老雷问过吗?他又会告诉你实情吗?”
“你别以为你什么都懂!”裴东勇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裴西霞破口大骂,门外的云采吓得直哆嗦,房上的千风也蹙起了眉,“你守着你这一院子破花有什么用!早不当家晚不当家,现在父亲出事了你跑出来,你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少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你早不清白了!整个裴家,因为你,也不清白!”
裴西霞脸色突变,她冰冷道:“出去。”
裴东勇被她的气势吓到,又涌起满腔的气,“该滚出去的,是你!”
“啪——”
裴东勇手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才恍然惊醒。
他本该鼓起勇气,却涌出了怒气,失了控制,手起掌落,打在了裴西霞,他的亲姐姐脸上。
裴西霞被打得扭过脸去,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鼻子也留出鲜红的鼻血。
“小姐!”云采听到声音,不顾一切闯了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她赶忙过去给裴西霞止血。
屋顶的千风也难以遏制怒火,若不是被罗轻拉着,她都要跳下去。
裴西霞拉住云采的手,轻飘飘望了裴东勇一眼,说道:“金库的钥匙,我不会给你,你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你。裴家如果因为我不清白,那便由我来当家,你出去。”
裴东勇家教严格,从没失控过暴力过,本来他还有些愧疚,现在全没了,他又骂了一句:“白眼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裴西霞这才长叹一口气,轻声嘱咐云采:“你去取冰块来。”
“小姐……”云采跟随裴西霞许多年了,跟着她在别人面前逞强,现在没了别人,她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害怕,全部流成了眼泪。
裴西霞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我没事,你要再不取来冰块,那我才会疼得出事。”
云采快步跑去西厢内部的厨房去给她拿冰块,裴西霞轻叹一声,她起身,从里屋取出一个小盒,打开来,里头是她存下的海棠花瓣,她捏起一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又放到脸上的掌印,她呢喃道:“不疼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千风跟罗轻也走了。
千风很生气,罗轻也沉默,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了抒怀轩。
抒怀轩,她的房间隔壁,是客房。
那屋正在喝酒作乐,声音虽然朦胧,但依旧难听。
千风出奇地愤怒。
虽然她听到过不少,但是,不会再有那个人,顾忌着她而缄默。
“千风。”罗轻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它展开,“千风,我们回客栈去,这屋里不住人的。”
屋里没点灯,千风的眼睛却明亮如炬,烧着熊熊怒火。她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双手握住了罗轻的手。
她道:“刚才和你说,是刘妈妈让我幸运,其实不止她的,采凤仙在的时候,采凤仙不在的时候,我回来睡觉,这屋子的隔壁都是安静的……是抒怀轩所有人在保我的幸运,而这间屋子,才是我和红萼她们的鸿沟本身。”
“千风。”很压抑,很愤怒。罗轻和她感同身受,她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她甚至期盼她来做些什么。
千风看着罗轻,她轻笑一声,说道:“以前我在抒怀轩的时候,用的是展风的名字,现在我们在展风的宿舍里,你让我用展风的身份,来打破这道沟壑,好不好?”
罗轻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救人,救所有的人。”千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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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妈在大厅里忙碌了一晚上,叫了人的,给送上客房,没钱叫人又喝个烂醉的,她喊来抒怀轩正经的护卫们,把人给送了出去,她这才松一口气,回到她在一楼的房间。
一开门,就看到了一道人影坐在她屋里,就着窗外的月光,白发靓丽,人影通透,她正抱着酣然入睡的展风。
罗轻见了刘妈妈,轻声问候:“回来了。”
刘妈妈叹息,就不能叫她好好休息一下吗?她怪道:“学点好的,别天天闯人家窗户。”
她过去点亮了烛灯,又将窗户关了。
罗轻听到她的嗔怪,便知她对她、对千风都没有敌意,她笑了笑,说道:“何必急着关上?她若天天闯,今天就不来了吗?你不给她留条缝儿吗?”
刘妈妈给窗户锁了严实,回头恼她一眼,语气不善:“别以为你顶着客人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的房间,谁能来谁不能来,我有我的规矩。”
罗轻眨了眨眼睛:“那我能来吗?”
“那你出去。”刘妈妈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晾着,又去取来一杆烟枪,引燃了烟草,吐出一团云雾,才回到桌前坐下。
罗轻瞧了瞧那烟枪,继续道:“那展风能来吗?”
刘妈妈没好气道:“五楼六楼是禁区,一楼和后院也是禁区,我的房间包括在一楼内,也是禁区,你偷溜进来就算了,别不知好歹。”
罗轻笑着往上簇了簇怀里的展风:“我说的是猫,它不就在你的房间睡得正香?”
“……”刘妈妈瞪她一眼,不想再跟她们在猫猫狗狗的问题上打马虎眼,她直接问:“她又打算做什么?”
罗轻看着她吞吐的烟雾,敛去了嬉闹,她低声道:“她暂时还不会做什么,反倒是我,想做些什么。”
千风叫她先回客栈休息,罗轻也想为她、为抒怀轩做点什么,可她留下来只会干扰千风的思绪。她说她要用展风的身份行动,她便来了这里,看看展风。
刘妈妈喝了口茶,看着罗轻,问道:“什么?”
罗轻道:“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救了一个人,但那人最后还是死了,你往后会再救吗?”
刘妈妈又叼上烟嘴,说道:“我先跟你确认,你说的这人,不会是展风千风采凤仙云云吧?”
“不是。”
刘妈妈叼着烟枪,不吞不吐,不言不语,好长一段时间,她才道:“死人不值得救。”
罗轻一怔,急忙追问:“可她当时还没死。”
刘妈妈看着她,暂且确认了这是罗轻本人的问题,她便继续解答道:“一个人死还是没死,不是别人判断的,是她自己决定的。”
“……”罗轻一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复杂人性,千风挂念的那个女孩,罗轻又一无所知,只记得千风最后对她的怜悯,她是自杀死的,是她自己决定的。
罗轻猛然炸起——朱凝。
朱凝的死,也是她自己决定的。
罗轻陪她度过了最后的时间,她还要将千风托付给她,只是当时她无能为力,以为千风有力。
现在回想起来,面对朱凝的悲壮,罗轻依旧无能为力,甚至难以呼吸。
刘妈妈往罗轻面前拍了杯茶,才让罗轻脱身,刘妈妈道:“别再让展风受惊了,缠人得很。”
罗轻低头看着展风,轻轻抚摸它的脑袋,不知所起,她落了泪。
刘妈妈看她一眼,吐出一大口烟雾,问道:“所以这一次,她要救谁?”
罗轻求救一般地,抬头看向她,答曰:“抒怀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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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风一个人在展风的宿舍里坐了一晚上,她听着隔壁的声音,追忆过抒怀轩的往事,又规划起救人的计划。
一直到天亮,罗轻和刘妈妈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她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封信,留给罗轻的。
罗轻拿起信,统共两张,一张是给她的,写道:“我先去看看裴西霞,随后带你认识。晚上回来。另一封信,代我转交给刘……妈妈(这里墨痕点点,显然她犹豫了许久,在姐姐和妈妈之中,最终她还是写了刘妈妈)。”
罗轻把信给刘妈妈看,刘妈妈倒是惊讶,还能有她的事?
给她的信,写道:“采凤仙是抒怀轩的客人,与你无关;我是抒怀轩的护卫,我做什么,也和你无关。”
无关你写这算什么?
刘妈妈心里槽了一句,把信还给了罗轻,就回去准备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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