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两个人一觉睡到被窗外的鸟叫吵醒。反正都迟了，千风索性赖着罗轻不肯起，而罗轻清醒之后就不肯再听她那些话，她红着脸起了，千风就跟着起了。

起了也不影响她赖她，忽然响起敲门声，罗轻问话，竟是刘妈妈。千风想起她昨晚的样子，匆匆忙交代罗轻全听她安排，自己从窗户跑了要去裴家。

开了门，罗轻也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以往素净的长裙换成了艳丽的，脸上妆容也浓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她只在晚上房间里抽烟的烟枪，也被捏着带了出来，吞云吐雾。

刘妈妈问：“她呢？”

“去裴家了。”她身后还跟了人，捧着一套更华丽繁复的衣服，等她们进来完了，罗轻才关上门。

刘妈妈嗤笑一声：“没出息。”她回过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罗轻，又叼住烟嘴，吐出一团烟雾。

罗轻没来由的心虚：“怎么了？”

刘妈妈道：“你不会忘了今天要干什么吧？”

“什么？”

“不是你们要的吗？要把擂台赛的影响扩大到整片花街，明儿就比赛了，今天出去巡游一圈，热场子。”刘妈妈拿烟枪点了点那套衣服，“快点换上。一早上等不见你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哦……嗯。”罗轻脸上有点发烧，被人塞过来衣服，顺手就接了。

刘妈妈看了她一眼，带人出去，叮嘱她换完就叫她来上妆。

罗轻听说耽搁了时间，心中愧疚，急忙换了衣服，再叫回来刘妈妈。刘妈妈靠在梳妆台上，看着罗轻，罗轻如坐针毡，轻声催促她：“还不上妆吗？”

“昨天晚上，她……”刘妈妈不答反问，“跟你说了什么？”

她语调拖得悠长暧昧，罗轻不自觉红了脸，等话全部问完了，罗轻高高悬起的心落下，激得脸更红了，她道：“没说什么……”

“那做了什么？”刘妈妈紧随其后追问道。

罗轻脸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刘妈妈笑了一声，轻声说道：“你以为抒怀轩是做什么生意的？我看不出来才怪。”

“上，上妆吧……”罗轻尴尬地蹭了蹭鼻子，挺直了后背，看向铜镜。

刘妈妈又笑：“你不会一个晚上就全忘完了吧？你得带青鬼面具，上什么妆。”

罗轻丧了气，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她偏过脸，望了刘妈妈一眼，低声道：“那……你想说什么？”

刘妈妈扣了烟枪，从桌上拿起罗轻的青鬼面具，比在自己面前，她道：“我问你，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罗轻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华服，这非是她会喜欢会穿的。

她又抬起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罗轻手抓了抓膝盖上的裙褶，她道：“我想帮千风拯救抒怀轩，但我又完全不了解抒怀轩，我……我不清楚。”

古道先生对她严苛，不允许有模棱两可的答案。刘妈妈对她的诚实也很是满意，她说：“不清楚很正常，因为她也不清楚。你先把她的不清楚想清楚。”

罗轻想了想，回答：“你是说，她不该去裴家吗？”

刘妈妈冷笑一声，说道：“她去的是裴家吗？”

“祖南芳。你应该知道吧，她们之间的纠葛。”

罗轻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她在裴西霞的身上看到了祖南芳的影子，并且想把裴西霞供成第二个祖南芳。我因为我的不清楚，就跟着她这样做了。至于千风和祖南芳的纠葛，她之后会去一次南岭，结束她们的纠葛。”

刘妈妈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她说：“昨天晚上，她告诉我已经不会再去了。”

罗轻默了默，替她辩解道：“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

刘妈妈看了她一眼，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在她身边缓缓踱步，“那我们先不说她，我们来说说祖南芳。”

罗轻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又挺直了腰板。

刘妈妈道：“你觉得，祖南芳是她供出来的吗？真要有第二个祖南芳，还轮得到她供吗？”

“呵，‘第二个祖南芳’，说起来还怪长的，你不觉得刺耳吗，轻山大师？”

罗轻心中一悸，回过头要看她，刘妈妈却快她一步，手掌在她后颈，压着她转不了头，刘妈妈道：“别看我，看你自己。”

罗轻看着铜镜中的她，刘妈妈也通过铜镜来看她，她道：“这很意外吗？她都能跟月儿坦白她的真名，月儿也能告诉其她人。抒怀轩没有秘密。”

“嗯。”罗轻低低地应了一声。

刘妈妈继续说：“由此你也该知道，她尚且没有准备好对你的人生负责。”

罗轻不说话。

“甚至，她还会在未来某一天，将你抛弃。”

“为了祖南芳，她什么都会做，就算世界上没有了祖南芳，她也会创造出第二个祖南芳。可她始终看不见你，看不见轻山大师。她看不见你，不会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你为她累死累活，甚至将来你年老色衰，她都会为了祖南芳，毫不犹豫地抛弃你。有祖南芳，就会有第一次，有第二个祖南芳就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个第四个……往后只会更多，无休无止，永无尽头。”

罗轻有些痛苦，闭上了眼睛。

刘妈妈视线从镜中移开，看了罗轻本人一眼，她松开了手，又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承认轻山大师这个身份，但是发生过的事，改变过的身份，是不可能抹消掉的。”

“嗯。”罗轻喉咙动了动，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

“同样地，”刘妈妈拿来青鬼面具，比在罗轻脸侧，“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能再回头了。”

话音落，外头就响起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刘妈妈继续说：“事到如今，她既然不在这里，那我就要你，把她抢回来。从祖南芳身边。”

一番话直接击中罗轻心底最隐晦的好胜心，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着镜中的罗轻，和青鬼。

这是她最早给她的庇护，也是她现下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东西。

她又在哪里？

她会在任何人的身边，唯独不会在她身边。

她会和她们说任何话，唯独不会告诉她。

呵。

轻山大师，是她给自己的庇护。

现在，青鬼便是她给自己的武器。

罗轻接过面具，缓缓地移将到自己脸上，缓缓地，完美地，贴合在一起。

刘妈妈满意地笑一声，替她在脑后系好绳结，说道：“走吧，青鬼。”

刘妈妈带着罗轻先上了五楼，让她在主楼梯那里等着，等她先下去大厅，见到她了再下来。

大厅里，几乎所有抒怀轩的人都出来了，仰头瞩目于罗轻。罗轻难免有些怯场，她视线寻觅着刘妈妈的踪影。等终于觅得，她冲她点了下头，罗轻便踩着楼梯往下。

期间，她一直盯着刘妈妈，她给她打着拍子，每一步都踩得雍容而富有压迫感，仿佛踩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听不见外边的嘈杂，全成了她，成了青鬼最忠实的信众。

渐渐地，罗轻记住了节奏，不需要刘妈妈再带，她再度俯视楼下众人。

祖南芳。

罗轻默念她的姓名，她不禁想知道，她站在如此高位，接受众人敬仰的时候，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是否会像她一样，鼓起了一生的勇气，见识了不同的景色，从此不甘平庸。

待罗轻下到大厅，刘妈妈立即分开人群朝她走来，没给那群碎嘴丫头接近罗轻的机会。

通往大门的路途开阔，还铺了红毯，刘妈妈在前头领着，一旁的红萼轻笑一声，率先屈膝，两手交叠搁在左侧腰，朝罗轻她们礼了一礼，其她人见状，立即跟着行礼。

罗轻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刘妈妈：“兰溪呢？”

刘妈妈回道：“兰溪昨晚上被罚站了一夜，今早上才回来，冻得不轻，又挨了一顿骂，现在害了病睡去了。”

罗轻一时说不出话。

刘妈妈头也不回，继续说道：“要是千风昨晚帮她求情成功了，你觉得会怎样？”

罗轻眼珠转了转，轻声道：“她喜欢千风。”

“可她不该喜欢她。”刘妈妈恨铁不成钢，“都过去十几年了，她还不清楚她的喜欢毫无意义吗！”

罗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不出口。

刘妈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罗轻，问：“你又学过伦理纲常吗？”

罗轻回答：“学史的时候看到过。”

刘妈妈冷冷笑了一声，她取下腰间的烟枪，燃起来，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她好似有些怅惘，看着烟雾散去，她道：“你们一个个的，倒活的自在……可兰溪不一样，她身在抒怀轩，神也在伦理纲常的囹吾之中。她若喜欢一个人，只能寄希望于那人能替她赎身，娶她进门，从此寄人篱下。她也成了这人的一个污点，从此不得出门见人，须得低声下气，尽心尽力地服侍一家老小，就连佣人，也能吐她一口唾沫，骂她一声‘下贱货’。”

“她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个货。”

罗轻听得一身冷汗，她手指僵硬地勾了勾，随后，她竟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握成拳，她道：“所以我们要来拯救抒怀轩。”

“不是拯救，而是破坏。”刘妈妈叹息一声，叼起烟嘴又吸了一口，“路上说吧。”

走出了抒怀轩大门，刚好赶上擂台上两只舞狮结束，下场，又有两人合力抬上一个炮筒，刘妈妈上台，外边已经有了许多被吵醒的客人，有的好奇凑近来看热闹，还有的在远处骂骂咧咧，被护卫拦住了。

刘妈妈冷眼看着这场**秽乱的众生相，她云淡风轻地，扣下烟枪，手指点了两下，落下残喘着燃烧的烟灰，落在炮仗引线上，瞬间打出去三发剧烈的响炮。

这三声炮响，好像是坐庄办活动的“抒怀轩”，好像是呼唤她归来的“慕千风”，又像是报复那些叫骂的人的三字雅语。

青鬼啼。

虽然复制粘贴来的时候再看一遍能笑一下，但是工作真的好累生活真的好难，所以改成周末双休，节日不过，仅跟着双休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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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