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罗轻着了急，慌忙挪过来看她。
刘妈妈一怔，回过头看着千风，千风低着头，只能大概地看到她表情很是难受，身体在颤抖着，左手也抓得很紧，青筋暴起。
“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她顾不得许多，立即蹲下来照看她，“很疼吗？我去找大夫。”
她总是留着一丝清醒，去做当下最该做的事。眼看着她又要起身离去，千风匆忙抱住她。
她也就见过她今早失去理智一次。只此一次。
“……”
千风轻声道：“你疼我，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总得让我知道。”
“放开。”她冷厉道。
千风不放，继续说：“你疼我，我自然该想着你回报你，不管我是多大的人了，那也是你一直看着长过来的，我想为你做点事情，为你下碗面条也好，煮茶也好，烧热水也好，都好，你让我做点什么。”
“……”
她是骗子。
她也是。
刘妈妈挣了挣，想要站起来，千风却像块狗皮膏药，抱她抱得更紧。
有时候真不赖祖南芳嫌弃。
刘妈妈叹了一口气，道：“先去疗伤。”
千风略有松动，但还不肯放。
刘妈妈重了语气：“放开。”
千风便放了手，垂着头，很是低落。
她实在易碎。
罗轻第一次见她这种遭遇，将热忱真心捧出去，换来一身伤。
祖南芳。
罗轻脸上挂了层霜，心底烧着一簇冷火。她抬手轻抚着千风的脸，再抬头去看刘妈妈，寒气逼人。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眼睛，在那一刻流露出异样的金色光芒，眼瞳也变成碧绿的瘦长菱形，随着她的冰冷呼吸缩了几次，简直就像……就像亟待对猎物发动攻击的蛇……
刘妈妈顿时成了被盯上的柔弱兔子，一时间骇然，浑身发冷，呼吸艰难，她咬了咬嘴唇，调节自己情绪。
她低声道：“去疗伤。”
“……不必了。”千风握住了罗轻的手，看向罗轻，眼底凄凉愁苦，她干涩地笑了一下，“煞气会自动修复的。”
“！”罗轻的手骤然一紧。
————
药房里，千风肩上的纱布已经被罗轻揭掉，底下的伤口，已经只剩了一条细长的缝，她的肌肤上，残留着多余的药膏，已经不需要了。
千风解释道：“煞气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为一种野兽，能驯服它就会是强大的助力，驯服不了它就会被它蚕食。我接受煞气也将近三年了，我驯服不了它它也无法伤害我，我也一直在尝试煞气新的用途，但这就像是一场交易，我使用一次，就会遭受一次反噬：首先是要经历寒冷，那是煞气本身寒冷，它在主导我身体时带来的变化；寒冷过后，我会吐出黑血，黑血就意味着交易结束，它已经从我身体中得到了它想要的……也就是占据。”
“直到今年我跟着朱凝跳崖的时候，我需要用煞气来修复脏器，这恰恰也是它占据我身体的最佳时机，所幸我还有无相的气能与之一搏，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在寒冷之后会再经历一次高热。”
罗轻拧着眉头看着她。她的蛇瞳仅存在了那一瞬，现在已经褪去。
千风萧瑟地笑着，继续道：“无论怎样，煞气现在已经占据了我身体的大部分，尤其是脏器，但我将它比作兽，就是只要我还有意识，守着我的心脏和脑子，它就无法猖狂，无法彻底占据我的身体。煞气修复能力极强，这次肩上的伤难以愈合，是因为我用手接触过。”
刘妈妈也在，虽说她未曾修行过，但千风一直照顾着她说得浅显易懂，也就惹得她心情更沉重，从而更心疼。
“当年李阮成就是从我的双手灌入煞气的，所以我的手之于我全身的煞气就是源头，当我动用煞气的时候煞气就会从手上发出。我的手接触了伤口，是外部的煞气想要钻入我的体内，所以伤口才愈合不了的。不过你已经帮我把外部的煞气吸走了，而体内的煞气想要占据我的身体，自然会积极来修复伤口，刚才又运动许久，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你用轻山心法吸走了煞气，之后感觉怎么样？”
罗轻拿湿毛巾擦去了她身上的药膏，千风转了两圈胳膊，给她看已经没什么问题。罗轻瞧她嬉皮笑脸对煞气不以为意，还明知故犯和她闹了那么久，一时间不由得生气，拿毛巾往她右肩上拍了一下，千风就笑，随后就把衣服穿好了。
罗轻坐在她身旁，淡淡地瞥着她，轻声道：“用心法吸走煞气，大概是气和气直接纠缠在一起了，无法像吸走蛇毒那样再吐出去，不过到目前还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千风蹙起眉思索着，刘妈妈却冷汗涔涔。蛇这一动物本来就阴毒可怕，再从闪过蛇瞳的罗轻口中说出，闻风丧胆的效果直接翻了一番。
她忽然意识到，是否罗轻的蛇瞳，就是煞气带来的影响？
她抬起头，却撞上了罗轻递来的目光。
虽不是蛇瞳，却依旧让心有余悸的人胆寒。
刘妈妈话到嘴边又吞咽回肚中，默默地低下了头。
刘妈妈偷偷瞥着罗轻，逐渐冷静下来。她正目不转睛看着千风，柔情似水，平静如常。想来是罗轻对自己眼睛的变化有所察觉，只是在提醒她不要说出去。
说了会惹得千风自责、罗轻苦恼，但是不说，听千风所言那煞气确实十分之危险，让人不得不防。刘妈妈愁肠百转不得其解。
罗轻看看刘妈妈在纠结，又看看千风，她也在愁眉苦思。罗轻眨了眨眼，倾身过去，解了千风的腰带，又把她的衣襟拉下来，露出她的伤口。
罗轻低下头，在千风的伤口上咬了一下，她说：“如果煞气对我有影响，那你得对我负责，不准再离开我。”
她给了那两人答案。
千风看着她，笑了笑，轻松说道：“我担惊受怕三年，到你这儿就一句话的事，太不公平。”
罗轻也笑，回答道：“那你从明天开始就跟我晨练修行，清心养性，给我三年时间，我来对你负责。这可公平？”
千风眨眨眼睛，反问她：“你只对我负责三年吗？”
被她盯着看，罗轻顿时有种被欺身而上推上云端的感觉，她稳了稳心神，吸着一口气，凑到千风耳边，想同她耳语。
罗轻刚临到千风耳边，千风就飞快地扭过头来，唇对唇亲了她一下。
“……”罗轻不太高兴。她本想学千风那烂把戏也耍一耍她的，但是千风的烂把戏实在太多，见招拆招。
千风却不懂罗轻的本意和此刻的郁闷，她笑道：“你先别回答，我们记账。现在你先还我三年，这三年里我得让你再欠我点什么，往后我才有由头赖着你。”
“当然，你要是想我欠你点什么，那就看你本事。”
她清楚罗轻会给她永久的承诺，并且一定会做到。但是她心里容易纠结，想法许多，与其天天讲承诺，倒不如给她清清楚楚记着，好叫她免去劳思之苦，这样也能有许多趣味。
过日子嘛，哪儿有公平之说。
罗轻受到挑衅，一时间精神抖擞，她倾身过去亲了千风一下，说道：“平账。”
千风实在好笑。她手上正巧在给自己穿好衣服系上腰带，她便甩了甩腰带，回道：“那你还脱我衣服呢，记账。”
“……”
“嗯？不平账吗？”千风玩味地看着她。
“记账……”罗轻红了脸，声音低若蚊蝇。
千风瞧她可爱，凑过去往她脸上亲了一下：“记账。”
罗轻摸了摸脸，低声怨道：“你自己来亲我的。”
“嗯，你得还我一个。”千风将腰带系好，掐准时机转过头去，正好撞上过来还账的罗轻。
唇对着唇。
千风笑：“嗯，平账。欠我的那个，记得还。”
“……”罗轻脸有些红，她实在玩不过她。
罗轻重振旗鼓意欲再战，她坐回原位置，说道：“刚才你不让我回答，但我已经想了，现在我要说。‘一辈子。’”
她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千风笑眯眯地：“嗯。两辈子。”
“……三辈子。”
“四辈子。”
“……”
“……”
“……”
真是够了……刘妈妈真想现在就送她俩去下辈子。
就这，还好意思骗她等她回来，她不需要！
刘妈妈咳了两声，站起来，瞥了那两人一眼，低声道：“去厨房吧。”
千风惯会转移注意自我安慰，再加上现在旁边还有一个罗轻辅助，她已经将之前的事搁下。她眨了眨眼，疑惑问道：“去做什么？”
“……”刘妈妈咬牙切齿，她煞有其事地挖了个坑，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干脆全忘了好了，“刚才就和你说了，先疗伤，现在该到后边的事了。去厨房。”
千风回想起来，顿时喜笑颜开扑过去抱住她，刘妈妈嘴硬道：“放开。”
千风兴奋不已，在厨房里又是煮茶又是煮面，忙前忙后顾着两头，罗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奔忙，刘妈妈冷厉的脸色也在蒸腾热汽中有所缓和。
她时不时地去看罗轻，罗轻大多数时候都在看千风，只有她盯得久了被察觉，她才会回头还她一笑。
刘妈妈反倒更不放心。刚才罗轻给她的衣服掉到了地上，去药房的时候她就只是拿在手里，现在又浑不在意，穿了起来。
罗轻对她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她对千风的态度，她对千风好，罗轻也会这般对她笑，一旦不好，就会再出现蛇瞳的恐吓。
罗轻本就偏执，现在更是走向极端，千风固然不会背叛她离开她，但是身边放着这样的隐忧实在如履薄冰，要是哪天她再得知罗轻是因为她的煞气变成这样，依她那性子，怕是又要全部归成自己的错，再度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