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在萧望和沈若身上来回转过一圈,开口道:“我同你们一起。”
沈若蹙眉:“此去不知凶险几何,你伤还未好,还是留在山庄里比较好。”
沈若状似无意,照顾受伤之人似是情理之中。萧望却隐约觉得,沈若待这位少年格外不同。他抱拳:“还未请教阁下名姓,在下别鹤山庄庄主萧望。”
那少年回礼:“在下裴书言。”
萧望点了点头,继续道:“沈姑娘同我学了些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我与她前去会方便许多。裴公子也会?”
裴书言愣了一愣,见沈若未曾出声,便知他所言非虚。裴书言低笑一声:“是我托大了。”
沈若心中一动,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萧望温和道:“裴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等需你相助,还望裴公子早日将伤养好。”
这话说得客气妥帖,任谁听了都觉心中舒坦。到底是二十来岁就能够使别鹤山庄名扬太湖之人,为人处世周全妥当,实在难得。
裴书言只能出声应下。
沈若转眸看向萧望:“上次被我抓住的人可还压在地牢里?”
萧望不知沈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只道:“还在,只是问了许久也不见他松口。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沈若扬眉一笑:“这倒未必,我有法子让他开口说话。不过需得问萧庄主借一样东西。”
萧望一愣:“什么?”
昏暗的地牢里只有两三只火把高燃,铁门间隔开的小房间里大多空无一人。最里间的小房间里关押着被沈若抓住卸掉下巴的黑衣人,那人平躺在稻草铺成的地面上,安稳平静的闭着眼。窸窸窣窣的开锁声传来,他也未曾去看一眼,这模样不像是被人抓来,更像是被人奉为上宾。
沈若一身粗布麻衣,乌丝高束,分明是别鹤山庄下的弟子。沈若走到那人面前,嘶哑着嗓子开口:“自己选个死法。”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沈若时,嗤笑一声:“终于肯来杀我了?”
沈若并不在意他的讥讽,只冷冷一笑:“你失手被擒本就是死罪,竟然还出卖主上,其罪难饶。”
那人全身一抖,继而又笑了起来:“想用这样的办法来诓我说出真相,打错了算盘。”
沈若抬手轻挥,银光闪过,那人手臂上已被暗器打中。那人顿时额上青筋暴起,整个人缩成一团。他哑着嗓子,极力隐忍着自己的痛苦:“属下不敢出卖主上,还请使者赐我痛快一死。”
沈若冷眼看他:“说,你都透露了些什么。”
那人勉强跪在地上,咬着牙,声音都在发抖:“属下真的不敢,属下一个字也未曾透露。”
沈若目光一沉,似刀般划在他身上:“山腰处的洞穴被袭,你还敢说你未曾透露。”
那人惊骇不已,整个人匍匐在地:“属下不知!此事事关小主人声誉,属下岂敢如此。”
沈若心头一跳,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开口道:“主上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要你将此事推在官府身上。”
那人抬头看向沈若,惊讶道:“主上不是和官府合作要将此事推给明教吗?”
此言一出,这人猛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沈若:“你……你不是我们的人!”
沈若仰起头,姣好的面容映在火光下,笑盈盈的看他:“自然不是。”
“你怎么会有我们的毒……你……”这人还要开口再问,却猛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沈若急忙蹲下身子去看,那人已没了气息。
好生霸道的毒,沈若暗自思忖。
待沈若从地牢里出来,萧望与纪晓芙等人正站在门口处等她。萧望看着她的神色,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开口问道:“问出结果来了?”
沈若摇了摇头。众人有些泄气,纪晓芙蹙眉问道:“那个人呢?”
“已经死了。”沈若想起那毒来,不由得心惊:“那毒实在太过霸道,中毒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人就没了。”
众人得此消息,俱是惊讶不已。这群人这样的狠辣,只怕这场仗不太好打。沈若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去山谷处一探究竟。”
“辛苦沈姑娘。”萧望张了张唇,安慰之言到嘴边就剩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沈若点了点头,朝客房走去,众人皆都各自回房。纪晓芙沈若与南烛三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俱是无话。眼看就要各自回房时,沈若突然道:“若我死了,还请两位姐姐帮我给家里传个信儿。”
南烛当即开口:“我不去,你自己好好的活着回家。”
沈若苦笑了一下,转身回房。纪晓芙看着沈若的背影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道:“她问出来了。”
南烛似是在宽慰纪晓芙,又好似很是坚定的开口:“我们都会没事的。”
夕阳西沉,别鹤山庄内静谧无声。仿若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光明,万物都笼罩在惊涛骇浪席卷而来前的安静中。蝉鸣声隐约从树上传来,予这份安静中添上噪杂。沈若换回自己的衣衫,从客房里出来。
才走至廊下,沈若便看到裴书言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裴书言看着她,她也看着裴书言,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沈若踏步走过去,极稳的步子,只腰下的穗子在轻轻晃动。
自裴书言身侧错开,如同陌生人。沈若的手臂被人拉住,被他触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烫。沈若没有挣扎开,也没有回头。一如裴书言拉住她,却也没有回头。
“若儿,你在恨我是不是。”裴书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绝望。
“我没有恨你。”沈若的唇抿成一条线,她平视前方,眉宇间神色如常,只眼中泛起泪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裴书言的手指一点点松开,用尽力气。他知道,他这一松手这辈子就再也抓不住她了。可他不能不松手,是他亲手把她越推越远,他们之间隔着生死都难以逾越的天堑。
“对不起。”裴书言哑着嗓子开口,心中泛起一阵阵的苦水,苦的他开口都艰难。
沈若觉得有刀捅入心口,将她的一颗心都剜了出来。好似犹嫌不够,那柄刀还在伤口处又狠狠捅了几下。昔年结疤的伤口也被揭开,疤痕下是溃烂的腐肉,从不曾痊愈。
“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水雾笼罩在眼前,沈若视线愈发模糊。
裴书言声音带了些哽咽:“你还是在怪我。”
沈若勾了勾嘴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烫的她生疼。他们相背而立,却都再也无法回头。他无法再拥她入怀,替她簪上玉簪花。她亦无法再牵起他的手,走过山山水水。
沈若的手缓缓握起,努力平稳着声音:“我不怪你,不恨你,不怨你。可是裴书言,我忘不了清岫。”
那是横在他和她中间的那道天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消弭的天堑。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裴书言闭上眼睛,喉间翻涌起血腥:“最愧疚后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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