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被那小子拿到了。”
城东一不起眼的小巷内,月光顺着敞开的门照进屋内,成了唯一的光源。
“不过……你确定你没看错?”
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声音低沉地问道。
一个不过豆蔻的少女低着头跪在地上,语气坚定道:“是的,奴确定。”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跪在地上的少女不自觉将头低得更深了,只听见那人沉声道:“看来那边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这么急不可待的吗?”
那边?少女想了一下,猜到是什么之后,竟有些不寒而栗。
“没关系,你们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想起来了,叫来日方长对吧?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他们玩。你说对吗?”那人饶有趣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说道。
少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颤抖,她鼓起勇气看了坐着的人一眼,那人正在拨弄着手上的黑色扳指,似有所觉地向她看来,少女连忙低下头,额头触及地面,冰冷的触觉让她清醒了几分,她道:“主上说的永远是对的,奴永远听从主上命令。”
-
一刻钟前。
江温白道:“怎么会是……”随即他摇摇头,“不可能。”
祝星盛看了一眼淡淡道:“破军。”
秋惊漾道:“不是,破军早在元仪十一年便被圣上撤置。”
江温白将箭递给秋惊漾,道:“那你看看。”
秋惊漾接过箭羽细细端详后陷入沉默,他看着箭羽末端上有一处微不可察的三瓣火焰标记,确实是破军独有的标记没错,但是……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先不论这箭的工艺如何,但这独一无二的三焰标记,据他所知,只有一人能做出来。
但那个人早在在元仪十一年时随着破军撤置之后,与破军一同消失得无声无息。
闻竹静静地看了一会,轻声问时盏:“你方才挡箭时可有看见射箭之人的样貌?”
时盏摇了摇头,如实道:“只看见了箭。”
闻竹将箭从秋惊漾手中接过,转了两下,看向二楼,那里空空如也,只有栏杆边上的帘子随风微微晃动。
忽而有一声很轻的风铃声响。
时盏眼神微动。
闻竹则是对他笑了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掌柜看见几人皆面色突变如临大敌,额前开始莫名冒冷汗,原本要开口的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转成了一句:“那这箭既然不是你们的,那你们怎的都面色突变,难不成这箭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头吗?”
秋惊漾微微一笑,给了掌柜的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没什么,这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箭而已,刚才是在下一时眼拙看错了。”
“是吗?我看未必,秋少爷。”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时盏抬眼,一身穿白鹇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随从,皆着最普通的官服。
秋惊漾连眼也没抬,只是道:“见过王大人。”
闻竹看了一眼来人,腰上挂着腰牌,身穿正五品文官服。
王皓径直走向秋惊漾,问道:“秋少爷怎会在此?”
秋惊漾道:“与同窗闲来无事饮茶听戏罢了,王大人有何指教?”
王皓:“指教不敢说,只是这月夜渐深的,秋少爷与……”他话音微顿,目光扫过在场余下的人,扫到闻竹身旁的时盏时稍稍停了一会,接着说,“几位同窗何时回太学呢?”
秋惊漾道:“承蒙王大人关心,我等自有分寸。”
王皓指着闻竹手上的箭厉声道:“秋少爷要是有分寸的话,那这位公子手上的箭作何解释呢?”
突然被点到的闻竹茫然回头,拿着手上的箭对着王皓晃了晃,漫不经心道:“王大人你说的箭是这个……粗制滥造的箭吗?”
王皓看了闻竹一眼,从衣着上顺理成章的把他归为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嗤笑一声,道:“什么粗制滥造,这位小少爷不懂就不要乱说。”
闻竹笑了下,抬手一扬,手中的箭便到了王皓手上。
“那王大人您瞧瞧,看看是不是粗制滥造。”
王皓接住箭一看,确实是一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木箭,甚至边缘还有未削干净的木刺。
怎么会?
明明……
一不留神,粗糙的木刺扎入他手心,血珠蹦出几滴。
“王大人,您可瞧清楚了?这就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箭,不知是何缘由让王大人寻到了这处小小茶楼来?”闻竹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语气略带疑惑问道。
王皓的脸僵了僵,道:“有人报官,说这里出事了,我等奉命前来。”
好蹩脚的理由。
闻竹心想。
秋惊漾道:“那王大人现下也看清了,这只是一支普通的木箭而已。时候也不早了,如果王大人没有别的事的话,我等就先回太学了。”
江温白在无人注意时,将掌柜的拉到一旁,抛给他一个荷包,低声道:“今夜的事,还望掌柜做个聪明人。”
掌柜的接过沉甸甸的荷包,立刻换上了一副点头哈腰的皮囊,连声道:“当然当然。”
这时,一个随行官员走上前来对王皓耳语几句,王皓脸色突变。
对身后人说了句走就离开了茶楼,连头也不回。
一时间偌大的茶楼只剩下闻竹几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掌柜见此也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
最后还是秋惊漾来打破这莫名的寂静。
“各位走吧,再晚些就进不去太学了。”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江温白一拍脑袋:“是哦,我都快忘了这回事,赶紧赶紧快走快走,不然赶不上就坏事了。”
秋惊漾笑道:“我已安排好马车,就在门外候着。”
-
坐上马车的闻竹的思绪随着马车一齐晃动。
坐在他对面的时盏正抱着剑闭目小憩。
闻竹借着月光从袖口处拿出一支箭,箭羽处的三瓣焰清晰可见。他摩挲着那标记,感受着上面独有的雕刻凸起。
这工艺绝非朝夕间能成,做出这个标记的会是怎样的人呢?
闻竹开始有点好奇了。
“世子殿下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偷梁换柱只为将此箭藏起来?”
时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神色浅淡地看着他,马车的帘子半开,窗外的光隐隐掠过时盏的侧颜,另一半则没入沉沉夜色,唯有一双凤眼极黑极亮地看着闻竹。
闻竹摩挲标记的手停住了,回道:“本世子见着这箭好看,收着玩,不行么?”
时盏:“属下不敢,只是没想到世子殿下还有此爱好。”
闻竹笑了一下,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对上时盏充满探寻的目光,懒懒道:“时伴读没想到的事可不止这一件,反之,本世子也有没想到的事。”
时盏道:“愿闻其详。”
“嘎吱——”
闻竹掀开帘子,马车停在了太学偏门处,偏门处荒草丛生,门上原本的红漆也早已脱落,江温白先他们一步推开了偏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闻竹跳下马车。时盏紧随其后。
夜风微凉,虽是初春,但还存了几分寒意在夜里。
江温白几人先行,闻竹和时盏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快到舍房门口时,闻竹忽然回头叫住时盏,问道:“比如,你今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茶楼?”
闻竹的声音很轻,说出的一瞬便消散在风中。
时盏道:“属下留给殿下的字条里写得很清楚,我所做的是我的私事,与镇北候无关。”
闻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都与他爹没关系了,那他更没有问询的资格。
廊下静如潭水,灯影摇摇晃晃,倒像深潭里微风难觉的波澜,
“我知道你认出了那支箭。”闻竹忽而说道。
时盏面无表情道:“世子殿下在说什么?属下不明白。”
闻竹收起笑,冷冷地看着他,试图从时盏脸上看出一丝不对劲,
但是没有,时盏脸上没有一丝不对劲的神色,还是那一副低眉顺眼的侍从模样,好像这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闻竹道:“你敢发誓吗?敢说今天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吗?”
时盏从善如流举起三根手指,道:“属下发誓,今日一切皆与我无关,破军也好箭也罢,一概不识。”
闻竹扯了下嘴角,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他把箭抽出,丢向时盏道:“这箭丑死了,赏你了。”
随后转身走入房内,时盏看见少年竹青色的发带高高甩起又随风落下。
时盏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内。
-
在将箭放回箭筒时,时盏又想起闻竹将箭丢给他的模样,少年瞧着应该是生气了,丢箭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不小的力道。
“我知道你认出了那支箭。”
少年眼神明亮,语气笃定。
这句话,是试探还是猜测?也许是两者都有。
也许……
算了,时盏闭上眼,三瓣焰的标记浮现在眼前。
破军,他抬起手在虚空中描摹了一下三瓣焰的样子。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须臾,时盏吹灭烛火,室内沉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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