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走进明政堂内,却没看到崇檀帝人。
只有一个……
他想不到的人。
眼前的青年一身朱红色官服,目似点漆,眉眼舒展。
“你怎么会在这里?”闻竹问道。
青年温和一笑,回道:“世子殿下这话有些意思,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是朕让他来的,世子有异议吗?”浑厚的声音响起,崇檀帝走了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看起来刚下朝。
闻竹跪下行礼:“闻竹见过陛下。”
崇檀帝慢慢踱着步走到龙椅上坐下,缓缓抬手:“平身。”
闻竹抬头起身:“谢陛下。”话语稍顿,解释道,“臣方才一时失言了。”
青年笑吟吟的站在闻竹身边,悄声对他说:“不碍事,陛下不会责怪你的。”
而后跪下对崇檀帝行礼:“臣纪意远参见陛下。”
崇檀帝抬手:“免礼。”
纪意远:“谢陛下,陛下今日召臣何事?”
崇檀帝重重咳了一声,立刻有宫人上前来为他递上帕子。
崇檀帝神色恹恹道:“朕自己心里有数,下去吧。”
宫人低着头应了声“是”便缓缓退下。
上次清池宴隔得远,闻竹遥遥一望没看清这位帝王的真容,今日这位帝王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椅子上,闻竹这才发现原来这位他在雁城时听着万人称颂的帝王已近知天命之年。
崇檀帝眉眼生得凌厉,不怒自威,但耷拉的眼角和堆起的皱纹昭示着这位帝王已走过数载春秋。
不知怎的,闻竹觉得坐在那把龙椅上的崇檀帝犹如一只筋疲力尽但仍对外虎视眈眈的困兽。
这个奇怪的念头倏然冒出,闻竹心下一惊。
等崇檀帝咳完了,他的面色也尽显苍白,这一刻不像个帝王,倒像个寻常人家的长辈。
他慢慢道:“闻世子,可知朕今日寻你来的缘故?”
闻竹垂眸答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崇檀帝沉声道:“今岁科考你可有意参加?”
什么?
闻竹抬头,眸中尽是茫然。
他回道:“臣胸无点墨,怕是难登科试之堂。”
纪意远道:“陛下的意思是让闻世子参加此次科试?”
崇檀帝点头,说:“朕观其今岁参与科试的诸多学子中,我朝十三州皆有众多学子参与,但唯独雁城的学子远不及其余几州,朕念先祖之训,对此倍感惋惜。昨夜朕与皇后聊起此事,皇后便与朕说律京不是来了个雁城的小世子么,朕……”
崇檀帝说到这低下头又开始咳。
“咳咳咳……”
他接着说:“朕前些日子给许夫子去了一封信,夫子在信中夸耀闻世子惊才绝艳,策论更是写得十分出彩。不知能否让朕也一观闻世子的才华?朕瞧着过些日子初夏时分的科试倒是个不错的日子,不知世子意下何如?”
天子一言如重锤击钟,声声都敲在闻竹心上。
他哪里还有回绝的余地。
闻竹心里思绪翻腾,面上不显一丝神色,他听完后掀开衣袍利落下跪,恭敬回道:“臣承蒙陛下与许掌院赏识,不胜惶恐。臣之拙才,恐污了陛下慧目。”
崇檀帝沉声道:“哦?世子这是有自己的想法么?”
闻竹垂眸飞快的算了下日子,现下距今岁科考还有两月。
他道:“臣只怕自身那点三脚猫功夫惹人笑话。”
纪意远摸着下巴打趣道:“这有何好顾虑的,世子殿下尽管去考就是了,科试而已,没什么难的。”
闻竹睨他一眼,眼中意味明显。
纪意远为去年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自然不会觉得科试有何难度。
崇檀帝:“意远说的在理,闻世子也不必将此次科试视为什么洪水猛兽,去试试便罢。”
行,闻竹明白了。
这回压根不是来征求他意见的,或者说他愿意与否根本不重要。
他跪下磕头:“臣明白了,谢陛下赏臣破格参与科试的机会,臣定不负陛下之望。”
纪意远等闻竹说完才道:“闻世子科考,陛下唤臣来作甚?”
崇檀帝掀起眼皮,慢慢道:“朕之所以让你来是想让你参与今年的科考题目。”
这下轮到纪意远惊讶了,他道:“臣记得往年不都是太傅带领翰林院的诸位一同出题的么?”
闻竹磕完头起身慢慢踱步到一旁,听着纪意远与崇檀帝的对话。
听着听着就不觉出神盯着地上看。
等到纪意远拍他的肩时,闻竹才恍然惊醒抬头一看崇檀帝也早已离开了。
“啪嗒。”纪意远伸出手在闻竹眼前打了个响指。
“小世子,愣什么神呢?”纪意远笑吟吟看着他道。
“没什么。”闻竹扫过变得空旷的明政堂,敛眸回道。
纪意远看起来心情很好,说:“世子殿下,现在距离夏试只剩两月,可有信心?”
闻竹不想搭理他,说了句“告辞”就转头径直走出明政堂,抬头望天才发现日已渐渐西斜。
再往前看,时盏正倚在一根柱子凝神看着什么。
他走快两步绕到时盏左边拍了下,又飞快的绕到右边。
没想到时盏一点也不按习惯来,闻竹绕到右边时,时盏转到右边幽幽看着他。
……
“哈哈,你反应真快。”闻竹面上丝毫没有捉弄人被发现的窘况,而是一脸笑嘻嘻的看着时盏。
时盏:“……”
“问完话了?”他问。
闻竹点头:“嗯,走吧,回太学。”
时盏看着闻竹往前走的背影,回头看那被落日镀上浅浅金光的明政堂三个字。
视线下移,是缓缓走来的纪意远。
时盏眯起眼,看着来人道:“见过纪大人。”
纪意远笑眯眯回道:“不必不必,在下不过一小官,担不起时公子的这句大人。”
时盏不咸不淡道:“那倒未必。”
纪意远:“在下看这位公子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旧识,他也如你这般性情。”
时盏:“是吗。”
纪意远遗憾道:“只是他现在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闻竹突然出现在纪意远身后幽幽出声。
“小世子没想到你还有偷听人说话的习惯,在下可是被你吓了一跳。”纪意远敛起笑,道。
他一脸气定神闲,一点也不像被吓到的样子。
闻竹指着空空如也的殿前,道:“这是殿前,又不是什么房内,况且你们说话也没压着声,本世子光明正大的走过来,谈何偷听?”
纪意远:“好吧,那是我错怪世子了。”
闻竹:“那你刚刚在和本世子的伴读说什么呢?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纪意远:“没什么,就是世子殿下的这位伴读与在下的一位旧识有几分相像,心觉投缘便聊了两句。世子殿下不会介意吧?”
闻竹都快走到宫门,一回头却不见时盏人影,便沿路走了回来,远远就看见一身朱红色官服的纪意远在与时盏讲着什么。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在心里捋了半天也想不到。
时盏:“也许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的那位旧识。”
纪意远轻笑:“也许吧。”
闻竹:“?”
这两个人好像在当着他的面打谜语。
不等他多问一句,头被时盏很轻的碰了下,身体也转向前,闻竹听见他说:“走吧。”
闻竹:“嗯?明明是本世子好心来寻你,你怎么这个态度。”
时盏长腿一迈,已经走下好几个台阶了。
闻竹追上去,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站在原处的纪意远凝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抬头望天却只见到高耸的宫墙。
一阵长风起,惊起檐上飞鸟。
感觉断在这里刚刚好,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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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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