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谷外的小船,燕尘和罗诩离开了落霞谷,临离开时燕尘看到罗诩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剑穗,是红色的,有手掌那么长。
燕尘大小也算竹雅堂的一份子。竹雅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下第一情报廊。所以这红穗子是什么,燕尘可是门清。
如今武林剑宗有四门一派,分别是齐鲁苍翼门、江北玄玉门、靖西靖武门、荆川蜀灵门以及蜀山红缨派。而这剑柄绑红穗子,便是红缨派弟子最明显的特征。
红缨派的剑穗是每个人入门时师父亲手编的,日后成家,要将道侣的头发编进去,一人一生就这么一条。故而江湖人便给这剑穗取了好听的名字,叫青丝红缨结。
只是……红缨派可是剑宗第一门派,她从未听说有弟子名叫罗诩啊。
燕尘跟着罗诩上了岛,买了些匕首、火折子,闯江湖必备的东西,燕尘又说得添置件得体的衣服,两人就逛着。眼看晌午了,燕尘肚子饿得直叫唤,便就近找了个餐馆坐下。
“你送我离开之后还回去吗?”燕尘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罗诩。
罗诩刚拿起筷子,正慢慢熟悉这餐桌有多大,怕自己什么都碰不到闹笑话,这边燕尘问他话,他便随意答着:“都行。”
“都行?你一个人在那种小岛上能干什么?又见不到几个人。若是我不在,你连个陪你看晚霞的人都没有。”燕尘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说这种话,就是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
前几天罗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他一个瞎子竟然说要带燕尘去看晚霞,虽说乍一听觉得哪哪都怪,但是不得不说,这落霞谷的晚霞真的很好看,世间仅见。
“我也用不着见什么人,他们大概都不太愿意再见到我。”
正说着,远处传来阵阵寒暄声,燕尘看到罗诩的眼皮抬了抬,继而夹起一块排骨稳稳当当放进燕尘的碗里。
“岛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赶忙跑出来,把他憋了半天才酿出的墨水倒了个干净。
只见岛主客气地点点头,让他不要多言,然后几步就走到了燕尘这桌坐下,抬手将剑立于桌边,柔声问:“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原本看到神仙姐姐就想打招呼的燕尘,手愣愣地举在半空,笑容逐渐僵化。
“这几日勉强能察觉光亮,其他几感也都痊愈了,我当然呆不住,出来看看,老让你这么担心,可是耽误嫁人了。”
此话一出,燕尘明显感觉神仙姐姐的表情僵在脸上,她心有顾忌地用余光扫了眼燕尘,缓缓低头,“师兄,你……你都知道了?”
“你可真好意思拿你师兄当真瞎子耍。十年了,收收心,回家看看你爹、你师父,别让人操心了,净添堵。”罗诩话说得很无奈,一派师门长辈作风。
燕尘平时同罗诩说话嫌少能听到这样的口吻,此时只觉得有些好笑,可又知道这个时候笑着实有失礼数,便挪了几步到后面的桌子去嗑瓜子。
也没人说话,燕尘就想起自己的事情来,当日被抛到江里,她是一万个想不到。
柳叔贤是她燕尘打小定下的娃娃亲,她爹还是柳叔贤的师父,这样的关系,燕尘想不通柳叔贤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她痛下杀手。
还有陈莺那个狐狸精,平时就是个爱挑事的主,他柳叔贤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竟能看上这种人。
我燕尘哪里比不上她了?
想起这事,燕尘就是一肚子委屈懊恼,悔当初对柳叔贤那么好,夜里晚归爹爹要责罚他,燕尘还上赶子去求情,现在想想,说不定当时是去干什么了!
“大哥给你接风洗尘还能让你去路边看那些简单的吃食?”餐馆门口走进两位大汉,顶高的身量,一胖一瘦,瘦的背上背了一把半人高的宽面刀,有手掌那么宽,一看就是江湖客。两人坐到燕尘邻桌,道起家常,声量不自觉地就高了些。
燕尘原本并没打算听人家的长短,可是她无意间听到了竹雅堂三江口,便竖起了耳朵。
“那隋香主平时看着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听到女儿出事,还是跟寻常爹娘一样病倒了,燕香主刚差人出去寻女,几日不见消息,也一病不起,这回三江口可真是乱了套了,连着上头分舵也要分出人手来帮忙。”
燕尘猛地站起身,哪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那江湖客便问:“现在呢?两位香主现下如何了?”
那江湖客一看是个小姑娘,摸上刀的手徒然松了,他怪异地看着燕尘,瞧她一副寻常姑娘的打扮,不似江湖中人,便问:“姑娘认得二位香主?”
燕尘自知自己亡故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此时说自己是燕尘,必然遭到怀疑,便谎称是报恩之人,才骗得那江湖客说清楚。
“两位香主现在仍旧在三江口养着,听说分舵主已经来主持丧事了,香主现在由他家尚未结亲的女婿担着,应无大事。”
听着这些话,燕尘终于窥见了她死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只要她死了,爹娘必定因为此事伤心欲绝,柳叔贤又常年受各位叔叔伯伯的偏爱,一早便说往后成亲了柳叔贤就是未来的香主。爹娘病倒,柳叔贤肯定会被许多人支持,然后就能……
可是,燕厉达能在二十几岁就坐稳竹雅堂三江口如此重要据点的香主,必然心智坚定,即便是丧女,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病倒在丧事之前。
此事越想越不对劲,燕尘扶着桌子,心中又了许许多多的猜测,她慌张地看向四周,却发现出了事,她除了找爹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走回罗诩那桌,燕尘拿上自己买好东西的包袱,话也没说就要走,罗诩连忙按住包袱开口问:“你要去哪儿?”
“回家。”燕尘的声音低低的,一副丢了魂的样子,罗诩不禁开口调侃:“谁把你魂勾走了,不是还想添置一把剑吗,现在不要了?还是想爹娘了,这会儿要回家抱着爹娘哭鼻子。”
正说着,旁边的岛主伸手拽了他一下,眼神在燕尘身上扫过:“我正要同你们说此事。燕姑娘,三江口出事了。”
罗诩蹙眉,好看的眼睛闪过几许寒意,“怎么回事?”
“她爹娘以为她死了,这会儿都病倒了,三江口丧事在即,但是我的人发现孟九荒和迟瑶连夜离开了三江口,至今杳无音信,我怀疑……”岛主缓了缓,没说下去。罗诩不解地问,“孟九荒,迟瑶?”
岛主知道罗诩多年未涉江湖,对这些新出头的人并不了解,解释道:“哦,是燕尘父亲燕厉达的两名弟子。”
罗诩点点头,燕尘连忙问:“神仙姐姐,你快说,你怀疑什么?”
“你出事第三天分舵主就赶到了,按理说竹雅堂曲水分舵到三江口起码要三天,也就是说消息还没到他们就已经启程了。我怀疑就连你落水都是有心人精心安排的。”
岛主的声音清冷,说起这些事情更是像笃定一般,燕尘的手指冰凉,她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变成孤女的故事。但很快,她抓起包袱对罗诩说:“恩人,来日若有机会,燕尘必以性命相报,今日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说完小小身量的女子就夺门而出,脚下越走越快,像是一去不打算回头。
罗诩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心中像被什么抓了一下,继而对岛主说:“把许来生抓来,给我看诊。”
日头偏西时,燕尘到了清潭岛的码头,船家却说今日去江州的最后一趟船刚刚离开,要回去得等到明日一早。燕尘三说五请,船家就是不同意,她便只好坐在码头边的一个石墩子,看着天边,酸意泛上心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尘面前停了一双眼熟的鞋,她顺着向上看,竟然是罗诩。
“你,你……”
“说说,你回去,打算怎么办?”罗诩嘴角挂着笑,像是听她讲故事一样。
燕尘本就犯难,此时罗诩问出来,她更是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去能守住什么,也不知道会把事情搅和成什么样,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躲着,她爹爹没教过她遇事往后退。
瞧她不说话,罗诩便知道这小姑娘根本就没法子,“我也算救你一命,花了不少好药材和时间,你若是此行一回去就送命,便是枉费我这些心力。多少年了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次既然帮了你,便帮到底吧。走,叔带你回家。”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颇有几分霸道,他走在前面,风吹过衣袖,恍然间像是镀了光,有几分心动。
“诶!今天没船出码头了。”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罗诩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走回来,强撑几分颜面:“忽然想起,今日不宜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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