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丞先前坐实了自己自家长辈的位子,此时跳出来说这样的话,倒是显得极为可信。
百里沧眼见这场面越发不好控制,他目光稍稍向后,米丰注意到,连忙凑上前去,“彗云已经去了,还没回来。”
百里沧心下有些担忧,堂前这几个人闹得越凶越证明内宅的二位香主身处险境,他思索一番起身道:“今日燕尘姑娘已经返家,那么诸位来此吊唁就是误会一场,也请诸位能够原谅年轻姑娘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难免有疏漏,此番就请各位先行离场。今日百里沧在这里作保,相信日后三江口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请各位安心离去。”
“慢着!”
正准备起身离去的众人被容丞这一嗓子喊住,纷纷坐了回去。
“百里老弟,我有一事,定要诸位做个见证方才敢说。”容丞的表情非常无奈,“若是今日各位都不在场,那江湖中万一流传说我欺负自家小辈,那就实在不妥了。”
百里沧眉心皱起,他心想,容丞到底要的是什么?
“尘尘,你爹爹让你抢走的东西,还是还给伯伯吧。”
燕尘的眼睛猛地瞪起:“你说什么!谁拿你东西了!我爹爹怎么会让我抢你的东西!你别血口喷人!”
容丞一副料到的样子,叹了口气,手向身后伸,旁边分舵的兄弟就拿出一块木牌,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木牌看去。那是一块竹雅堂的特质木牌,正面是计入名册的门徒名字,背面是竹雅堂的绿色字样。
“各位请看,当日燕尘姑娘与在下在江边抢夺消息盒子,我等知道她是香主之女不敢出手伤她,可争抢之际她自己没站稳从崖边跌落,而这令牌刚好落在我脚边。在下知道燕尘姑娘自是金尊玉贵,有三江口两位香主撑腰,恐被黑白颠倒,于是将木牌收入袖中。怕的,就是今日这般。”
那人说话慷慨激昂,像是来讲演一般,就连燕尘听了,都觉得甚是感动,可是这是子虚乌有的!
“你说谁黑白颠倒啊!”燕尘着实觉得有苦难言,她往前一步看向那人手里的木牌,木牌上赫然写着燕尘两个字,可是……燕尘的目光看向牌子的下角,那里平平整整,“这不是我的木牌!”
“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你说不是你的木牌?难不成我们为了诬陷你,还特意为你制作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木牌?”
燕尘张嘴难言。竹雅堂的木牌都是以旧换新,每人一块,绝不出错,这世上还真不可能出现第二张有燕尘名字的木牌。
“这真的不是我的!也根本没有什么消息盒子!我当日根本就没见过你!你……噗!”燕尘喉咙一甜,血从她口中喷了出来。
“诶!”百里沧正欲出手,一个女子在燕尘身后突然出现,扶住了她。
“各位可是欺我三江口没有人吗!”三江口的门廊走入一人,声如洪钟,一把半背宽的钢刀抗在肩膀,整个人好像一座山丘,许是赶路着急,他露出的皮肤上都是汗,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因为生气比正常看起来还要鼓。
“师姐,师兄。咳咳咳……”燕尘看到两人出现,当真松了口气。
一席青衣的迟瑶扶着她,从旁边勾来一把椅子,就站在燕尘身边,眼神不善地盯着柳叔贤。她伸手握住燕尘的手,暗自为她诊脉。
孟九荒三两步就走到燕尘身边,瞧看她如何,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好在我与大师姐日夜兼程,你没事就是最好事。”孟九荒拍了拍她的肩膀。
容丞对迟瑶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非常意外,正愣神的时候,刚刚迟瑶走出来的地方,又走出来一名女子,而且她身上穿着的还是苍翼门的门服。
黄彗云对投来视线的容丞理也不理,快步来到百里沧身边,俯身道:“两位香主都在,燕香主不对劲。”
百里沧微微点头,他现在也算是知道这几个人是为了这个消息盒子在为难燕尘,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们二人来了也好,人越多越能证明分舵的清白。”容丞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我……”
“你的话先等等,”孟九荒一点没有尊重容丞的意思,“师姐,把陈莺带出来。”
迟瑶没有说话,转身在屏风后面兜了一圈,像拎一只鸡崽子一样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陈莺拎了出来。
“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我孟九荒做主,先为大家断一案。”
陈莺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声抽泣,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柳叔贤看着地上的陈莺,并没有马上扑上去,只是站在一旁,他像是还在观望形势。
孟九荒是燕厉达在迟瑶之后收入门的,但三江口从上到下,没人会喊他二师兄,只要他在,他就是师兄,这个三江口除了师父师娘,那便是他说了算。
“三江口的人三江口自己审吗?谁会信?”许久不开口的盛家双胞胎这个时候张嘴,倒是讨厌得恰到好处。
孟九荒的目光扫过去,“靖武门既然是来吊唁的,那就得客随主便,否则,烦请离开。”
“你!好啊,三江口这是要赶人走啊,来,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给这个黄毛丫头开脱罪名!”
“还未下定论,盛家兄弟还是不要说燕姑娘是开脱罪名。”百里沧瞧见局势有转圜,人又变得四平八稳了。
“谁不知道百里兄惯会做和事佬,你要做,我偏要看。”盛修竹是弟弟,总是最先开口。
孟九荒蹲到陈莺身侧,“陈莺你怀有身孕了吧。”
这话简直比雷劈还要快,就连柳叔贤都脚下踉跄,差点跪到陈莺身边。
陈莺震惊地看着孟九荒,下意识道:“你,你怎么知道……”
孟九荒冷笑一声:“来时我本心急,但也知道师父师娘双双病倒,于是我问了我们常请的灵芝堂的大夫,他告诉我三江口两位香主他未曾诊脉,反倒是家中另外一位女眷最近去过灵芝堂,为她的诊脉的,是这位大夫的徒弟,细问之下方知——你已经怀有身孕近两个月了。”
燕尘闻言竟然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笑,不知道该笑自己还是笑陈莺,兀自冒出一句:“这孩子的父亲,总不会是个乡野村夫吧。”
陈莺听到燕尘的话猛地坐起来,她一双眼睛瞪得血红,“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被这话吓到,燕尘缩了缩脖子,而后直觉好笑:“我怎么没有资格?你来我家里,我爹我娘看你是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处处照顾你,准你多在私塾待,家里有了漂亮布料,先给你量衣,这都不够吗?我知你体弱,去年三次上白山,我为你带回的山货可有十匹马之多,深冬时我知你初来北方自是会长冻疮,夜里的碳火我为你燃了五次之多,我可有一处对不起你!”
“尘尘还从没为我起夜过!”迟瑶小声嘀咕。
“可你从来都不喜欢柳叔贤,凭什么霸占他!”陈莺的眼中除了恨还是恨。
“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说我不喜欢他?”燕尘缓缓蹲下身,看着怒火中烧的陈莺,“儿时,爹爹教我习武,一招一式都是我拉着柳叔贤一起学的,他剑柄上的剑穗是我编的,娘教我们分辨江湖中不同的族徽,所有的复刻模型,是我一刀一刀给他刻的,夏日廊下蚊虫多,我就在上风口多烧些艾草,就为了让柳叔贤挨罚的时候少受些罪。彼时我不喜欢他,我做这些干什么?”
“可我有轻微的喘症,那些艾草会让我不舒服。”柳叔贤的话像是撕开一页燕尘从未见过的柳叔贤,“我本来就不喜欢剑,这件事连你爹都知道。剑穗之所以一直挂着,是因为出门在外那东西可以让三江口的其他人更早认出我。至于你的那些模型,燕尘,我比你聪明多了,你要反复背的东西,我一眼就都记住了。”
这些话让燕尘的心钻开了一条裂缝,它呼呼地灌着风,像是想吹醒什么一样。
可柳叔贤这些话,也变相承认了陈莺跟自己的关系。他看着不远处坐着的容丞,像是在问他什么话,可容丞只是匆匆一瞥,装作没看见。
“燕尘,不是我们二人要杀了你的,要杀你全家的人,是……”柳叔贤的话刚说了一半,容丞猛地抬起头,脚边的板凳先他一步向柳叔贤飞去,而电光火石间,孟九荒也动了,他踹飞那凳子,转身打算接下容丞这一掌,可看清掌风时,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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